《乱世枭公主》珝琯瑶

16、碎玉如珍

　　珈玥将衣服放回屋里，这才去追杨大山，他的腿虽然奇迹般地能走了，但总归是跛着，走不快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珈玥原本想说些什么，可因为杨大山严肃的神情，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好跟在他身侧，静静地走着。
　　一进家，珈玥便将杨大山扶进屋子，“大山哥哥，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叫母亲过来。”
　　“不必了，我也想去看看芊雪怎么样了，这事还是要让芊雪知道的。”
　　杨大山跟着珈玥来到芊雪的房间，燕夙情此时正在为芊雪活动手臂，整整三个月，若不是因为燕夙情，芊雪躺也要躺坏了的。
　　“娘，大山哥哥来了。”珈玥一进门便唤了一句，又跑到燕夙情的身边，替换她为芊雪活动手臂手指，好让她与杨大山说话。
　　“大山，你这孩子，受这么大的罪也是咬着牙闷声都不出一下，怎么让人不心疼呢。”燕夙情见到杨大山走进门跛脚的样子，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的涌了出来，杨大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却一直温暖着林家。
　　燕夙情不禁想到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家里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孩子，即便他没有武艺，却有着一颗勇敢的心。
　　“大娘，您看我这不好了吗？怎么还哭了呢，我没事，庄稼人身体好的很。”杨大山的脸上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憨笑，看起来傻傻的。他摸着自己的头发，一笑便露出两排牙来。
　　虽然杨大山以往也会憨笑，可今天笑的模样，在珈玥眼中还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那样的不自然。
　　珈玥一面上下活动芊雪的手指，一面偏着头看着杨大山，她很好奇，他这样急急地来家里，究竟是要和母亲说什么事情。
　　燕夙情得情绪稍缓，用手帕将泪拭去，说道：“快坐吧，才刚好的，就让你站了这大半天。”
　　“不妨事。”杨大山又是憨憨地尴尬着笑着，“大娘，您先坐下，我和您说一件事。”
　　“好，好，咱们两个都坐下。”
　　当燕夙情与杨大山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时，正好可以让珈玥看到两个人的侧脸，她看得到他们的表情，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杨大山往这边看了看，芊雪没有睁着眼睛，如她一般安静地躺着得女孩，真分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由于多月没晒太阳，芊雪的脸色很苍白，毫无血色，白的如一张纸，衬得她的乌发更加黑。
　　杨大山对燕夙情说道：“大娘，我想娶芊雪。”
　　“什么？”这一句是从燕夙情的口中说出的，却同时也在珈玥的心里呼喊着。
　　“大娘，我要娶芊雪。”杨大山再次坚定地说道，不容置疑，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即便她，一直不好，我也会呵护她。”
　　“可雪儿……”燕夙情终究没有说芊雪的状况，即便她不说，谁又会不知道呢，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的，雪儿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再嫁人了。”她看向芊雪，双眸中浸满眼泪，只是一个眨眼，泪水便落了下来。
　　燕夙情想过，会有一个人很疼爱自己的女儿，自己会亲手将她交给那个人，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却绝没有一种，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杨大山是个老实孩子，他一时心软说要娶芊雪，也许他还小，等到将来面对千夫所指的时候，他又会如何自处，燕夙情想象不到，那会是怎样一种窘境。
　　她不愿意让这个老实的孩子也跟着受伤害，他为家里已经付出太多，实在不应该再打上一辈子。
　　燕夙情叹了一口气，“雪儿能有你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人，也是她的福气，只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法出嫁。大山啊，你是好孩子，人能干心底也好，改天大娘请媒人来给你说和说和，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嫁给你为伴。”
　　“大娘，我不明白您这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芊雪，可现在芊雪需要有人照顾，需要有个依靠，我愿意做她的山，愿意让她依靠一辈子。”杨大山吃力的跪到燕夙情的跟前，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青筋暴起，他却一点儿没在意，执意跪下，又说道：“我杨大山不在意外面的人怎么说，若是您不嫌弃我的腿，我一定好好照顾芊雪，请您成全！”
　　杨大山的额头磕在石板地上，那一声声音是很大的。珈玥原本想去扶起他，见母亲没有说话，便也不好上前，只好握住芊雪的手，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好孩子，你先起来。”
　　杨大山被燕夙情扶着站起身的时候，还是很费力的。由于方才右腿血液不流通，这一时动了，又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杨大山咬着牙，猛地一用力，这才将整个身子撑起来，那一瞬，眼前一阵晕眩，身子微微慌了两慌，眼前的世界才再次清晰起来。
　　燕夙情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他身高八尺，即便躺了这许多天，身上硬实的肌肉丝毫没有减弱，肩膀看起来很宽。眼角上有伤疤，皮肤由于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眉毛浓密，眼睛流露出坚毅的目光。他穿着一件灰布旧袄，再看到下面，燕夙情看到的是杨大山的腿。
　　为了林家而被打残的腿。
　　燕夙情的心猛然一揪，仿佛是有几万只小虫子同时咬了自己的心。典当修翅鸾凤步摇换来的钱，足够给杨大山娶一房媳妇了，清清白白的。在这个礼教吃人的世界，他却执意要娶芊雪，一个当街被辱的女孩，这让燕夙情不得不犹豫再三。
　　她怕杨大山娶了芊雪会受到外界的嘲笑，也怕他会后悔，会休了芊雪。自己的女儿如今受的舆论与伤害已经足够多，她不能再背负上被人停妻再娶的骂名，这绝不是燕夙情想看到的。
　　燕夙情还在犹豫着，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在场的四个人都静止了。芊雪是原本就躺在床上，珈玥从方才杨大山下跪后便只安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形，燕夙情在犹豫，在思考，杨大山在等待。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到燕夙情的腿上，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热，却足以温暖一个周身冰冷的人。
　　杨大山不就如这寒冬日里的阳光吗？
　　燕夙情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好，我把雪儿交给你了，今后，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燕夙情的这几个字，包含了她太多太多的无奈，哪有母亲对子女婚姻的祝福用这两个词的，仿佛今后他们的生活，风雨与磨难，是不可避免的。
　　杨大山听到燕夙情答应了，若不是此刻他的右腿还疼着，他一定要喜地跳了起来。
　　“恩，我一定好好照顾芊雪，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再没能进珈玥的耳朵，大抵是关于三个月后的婚期的。
　　珈玥只是紧紧握住了芊雪的手，芊雪一定是可以听到的。珈玥相信芊雪并不是真的失了记忆，只是不愿意醒过来面对事实，这是她的逃避，就如珈玥愿意泡到水中逃避一样。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行动，却控制不住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嫁给杨大山的事情，她一定也听到了。
　　珈玥静静地看着芊雪，她闭着的眼睛丝毫不影响她的美，眼尾细细的，弯弯的，仿佛两片桃花花瓣落在脸上，苍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美，即便是病态的，也是美。
　　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是最美的人，珈玥从小就这样觉得，直到现在，她依旧如此觉得。她们的美不只在乎于外在，更因为她们的柔弱纤态、善良温柔、知书受礼。母亲已经有了世上最好的男人自己的父亲为伴，而如芊雪一般的女子，珈玥曾经试想过，要有怎样的男子来配，他一定是这世上第一的男子，珈玥很肯定，他一定是武功精湛，温文尔雅，飘逸宁人，自带着一股风度和洒脱，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从来不会凶别人，有的只有包容和关怀。
　　珈玥愿意把第一让给姐姐，从来都是，可如今，姐姐竟嫁给了杨大山。
　　杨大山没有什么不好，他老实忠厚，又不乏正义感，最难得的，是在芊雪经受了这一切，他还毅然决然地选择娶芊雪，他对芊雪的心，日月可鉴。
　　珈玥却终究免不了一声叹息，她紧了紧握住的芊雪的手，很多事发生了就不能改变，杨大山说的对，芊雪是个太过柔弱的女子，她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被满满的爱包裹着，也许才会看到重生的希望。
　　珈玥终于明白，方才燕夙情在犹豫什么，这一个决定会影响芊雪的一生，却又不得不当下做出选择，原来自己的选择与母亲是一样的。
　　珈玥转过头看向杨大山，这个憨憨的男人，再过三个月就要成为自己的姐夫。
　　珈玥不懂，爱的确是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只不过一个沉沦在无尽痛苦中的人，绝不会因为一个爱她的人而重生，能够唤醒她的，一定是那个她深深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