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梅同窗》王悦安

41、观雪

　　贾青梅想，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年泊雾山上的雪。
　　当贾青梅结束了教学实习之后，她的研究生考试也不远了。于是这段时间的贾青梅完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一个安静沉默的大家闺秀。她爹看着以往还会在假期里闹腾点事儿的贾青梅现在就过着“吃饭睡觉复习”的生活，也暗自叹息过。尽管他也对他这个一向懒懒散散但最近特别反常的闺女说过：“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考不上就考不上呗！难道人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但是，很明显这对他的闺女没起到什么“放松”的作用。于是贾青梅她爹也只能更加精心地照顾他闺女的生活，让她不至于因为“复习”而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其实贾青梅当时并没有考虑过什么“考得上考不上”的问题，她只是因为答应了杨飒飒要努力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勤劳”而已。再说，她也想试一试，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和平柒七站在同一个高度看看平柒七抬眼就能看见的风景。所以，压力是有的，但是没她爹以为的那么严重。
　　等到考试的日期近在眼前的时候，贾青梅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负重奔跑一万公里终于抵达终点”的诡异的轻松感。这种“轻松”让她前三项的考试（政治，日语，文学理论）在考完之后感觉很不错，她以为这种“轻松感”会一直庇佑她到考试结束，但没想到最后一项“中外文学史”给了贾青梅一个迎头痛击。
　　当时贾青梅是怎么想的呢？她已经忘记了！但是，那种想要痛扁出卷老师一顿的感觉至今想起来仍然强烈。考研指导书上不是说“近现代文学史”所占比重不到两成吗？那这一场“中外文学史”的考试，全卷的“近现代文学”是怎么一回事？
　　可怜的贾青梅，因为天真地相信了考试指南，所以她把所有精力全都用在了古代文学史上，尤其是中国古代文学史。可没想到出卷老师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考的基本上都是“中国近现代文学史”，这让贾青梅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分数从手中溜走。她想她终究还是没有本事看到平柒七眼中的风景了。
　　考研结束后，贾青梅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去面试过几家单位，但都被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有正常的，比如“我们需要立即上岗，你还没毕业呢吧？”，比如“本科不是211大学的不要”，比如“能力不合适”等等，当然也有一些拒绝的理由是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有家幼儿园拒绝她是因为她长得太丑，怕吓着小孩子。
　　这种“像一颗大白菜一样被人挑挑拣拣”的弱势地位让贾青梅非常不能适应，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去应聘了，躲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等待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的到来。她爹看着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无精打采的贾青梅，也只能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场雪的到来，才打破了家里这种奇怪的气氛。
　　除夕的前几天泊雾山上下了一场雪。贾青梅身在南方，从小到大没见过雪。以前泊雾山在冬天的时候也下过寥寥可数的几场雪，但是那个时候贾青梅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不了，好像是被泊雾山的雪拒绝参观一样。所以这次贾青梅也没有什么去山上看雪景的心思。但是她爹对此却非常热衷，一直游说贾青梅一定要和他上山看看。于是贾青梅完全是带着一种“安抚老小孩”的心情和她爹上山了。
　　“没意思！”贾青梅看着小径两旁堆积的白雪，觉得无趣。雪积得并不深厚，不能打雪仗也不能堆雪人，隐约可见底下的黄叶和黑石。怎么看都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白色塑料膜一样，贾青梅对此难掩心中的失望，完全和想象中的不是一回事儿啊！
　　“你看树上也有呢！没想到绿色的叶子也能接住白色的雪……”她爹的这句话近似叹息，贾青梅也不接话，就静静地看着在躺在树叶上的那些白雪在冬天无力的阳光下泛着金辉，晶莹剔透的样子。
　　“你用树叶上的这些雪给我堆一个雪人吧！”贾青梅完全没觉得她提出的这个要求有多难，她爹听了这个要求也只是笑笑的应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爹终于做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碧绿的竹叶。贾青梅从来没觉得绿色和白色混在一起有多好看，但是现在她觉得绿色和白色是最好的搭配。
　　“怎么样？还满意吗？”她爹问到。贾青梅点了点头，笑了，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到：“我们还要继续上山吗？”
　　“算了吧！时间太晚了！我们就回去了！”
　　“可惜没有登顶，看不到山顶的风景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看看山下的风景。”
　　等到贾青梅和她爹回到上山的起点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整个大地。
　　“向后看看吧！”她爹说：“风景很不错！”于是贾青梅转过身，就看见由山顶的雪白到山下的深绿渐变的泊雾山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金红色的光，那些由树叶上的雪折射的明辉像点点星光一样笼罩着整个山体，使得泊雾山好像独立于天之上……
　　“美吗？”她爹在旁边问。
　　“美！”贾青梅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了一丝感动。
　　“所以并不是所有美好的风光都在山顶，山脚下也能看到山顶看不到的风光。”她爹看了看贾青梅，停顿了片刻，但这一片刻又好像过了很久，终于又继续说到：“我的女儿，她聪明又懂事，我知道她会不紧不慢地成长起来，会为喜欢的男生高兴或者难过，会遇到或大或小的挫折，但最终都会越过，会交到很好的朋友，和大家一起在阳光下欢笑，会做很多傻事，但都是日后的珍贵回忆……然后有一天，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长成了出色的大人，心中从容，凡事笃定。”
　　贾青梅此刻只能呆呆地望着她爹，说不出话。她觉得她应该有千言万语的，但是都被眼泪堵在了胸口，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但是眼泪好像被千言万语纠缠住，不得挣脱。于是她就这么纠结着被她爹搂在了心上。
　　她爹说：“还有，我希望，不管我的女儿以后会走多远，都永远不要忘记，她在今天，在此刻，和她的父亲，看到过这一片山脚下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哎呀~~终于快完结了！我再也不开坑了！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