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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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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五岁的小盛夏呆呆地望着外祖父的遗像,她尚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那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被推进了火葬场,化作骨灰一盒。
站台中央,牧师用复读机一样毫无波澜的平板语调宣读道:
“死亡不是令人悲伤的事情,我们的□□死亡了,我们的灵魂在天上与父相聚——”
所有人都是一身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小盛夏站在人群之间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所以,请不要为他悲伤,请为他高兴,因为这只是暂时的离别,总有一天,当我们到达天堂,我们还是会与他相见——”
人死后……真的会有天堂吗?那么,站在阴影里盯着大家看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个月白色深衣,撑着油纸伞的大哥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呢?
原来,只有能看见他的自己一个人啊。
就在那一天,还是小女孩的盛夏许下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誓言,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能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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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过去。
此刻四月,气候温暖得正好。走在校园行道上时,盛夏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与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成为人海中一粒沙。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完美的话,就是舍友实在太勤奋,以至于她一大早就被拉进了恐怖的图书馆,上、自、习。
说它恐怖一点也不夸张,大可以完全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这座图书馆屹立于学校一角,是五十年前建的旧楼。五十年来风雨不倒,此刻已经接近半废弃。
外墙由笨重的红砖砌成,上面密密覆着爬山虎的藤蔓。
这座建筑白天看上去倒是颇有年代感,但如若是晚上接近,非要被吓得半死不可。关于它的神怪故事,在历届学生中更是达到了口口相传的程度,就连传达室的老大爷因此换了好几任。
传言都说“铁打的图书馆,流水的老大爷。”这样一来,敢去的人就越发得少得可怜,也就越发显得它阴森神秘。
当黎未央翻完了大半本字典一样厚重的《建构文化研究》,盛夏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大小姐您还打算看几斤的书哪?”
黎未央白了她一眼:“路易斯康那帮老头子们拼死拼活也要保住方案的意义,你永远也不会懂。”
盛夏捂着胸口瘫倒在书架边上,酸得快要吐了。
这时只见书堆中间探出一个血糊糊的脑袋,似乎被字典砸扁了一块,这位已故学霸推了推他的酒瓶底眼镜道:“Plesae follow your heart!”
盛夏吓得吞了口口水,决定follow自己的heart,于是她拉住黎未央的一只手动情地唤道:“阿黎,亲爱的——”
黎未央身形一抖,幽幽转过脸去,脖子扭得咔咔作响。
盛夏声情并茂地继续表演:“我在想着你,你却只想着书本……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难过——”
黎未央怒不可竭地甩下她走远了。
盛夏达到了目的,仍不忘继续追喊道:“亲爱的你不能抛弃我呀!亲爱的你等等我呀!!”
虽然只有被嘲笑的份儿,盛夏还是很喜欢和黎未央凑在一起。阿黎的美貌和气场常常将她衬托成毫无存在感的移动布景板,她很享受这种窝囊的平凡。
毕竟在世俗眼里,异于常人即是罪过。
只要不被关注,自己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盛夏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这次换的宿舍怎么样呢?我希望能有个大阳台。”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个怪人。”
她的眼神太过可怕,完全不似平常,反倒像是一个活了几百年之久,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以至于四月的天气里,盛夏瑟瑟地打了一个寒战。
“阿黎你怎么了……”她心里有些发毛。而黎未央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她,用那种分不清是喜是怒的表情。
时间在对峙中缓缓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有、有吗……?”
黎未央突然笑了一下,狐狸眼弯弯的。
“嗯,见过那么多笨蛋,没见过像你笨得这么一塌糊涂的,宿舍的阳台都是标准尺寸,一样大。”
“喔、喔。”盛夏揉着额头。这家伙是在报复她吧?下手还真重,好痛啊。
不过,还好没有被发现。她傻呵呵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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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让我们住在504?这种房间不是应该封锁才对吗?好歹也给个说法啊!”
刚一踏进宿舍楼,老远就听见舍友顾天茗愤怒的声音。
宿管大妈冷冰冰地说:“这都是学校的安排,和我们无关。”
顾天茗早就对这群“除了查房记名字掐电线,什么都不敢的老家伙” 看不顺眼了,转身离开时咬牙切齿的嘀咕了一句:“切,脸面还真是大。”
这话被宿管大妈听见了,她尖着嗓子嘲讽道:“就你要脸,谁不知道你那三张大字报现在还在门口贴着呢。”
盛夏正打算偷偷摸摸走掉,听到这一句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如果说黎未央是那种高深莫测的腹黑型代表,那么顾天茗绝对是表里如一的暴力狂。大一刚入学之际,黑带九段的她便以踩脚趾、戳眼睛和插腋下三种招式达到了校园的三大恶霸,也顺便收获了三张处分通知。
另一个收获便是从此大茗哥的称号在江湖上不胫而走,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恋爱运,这令她很苦恼。
黎未央忽然笑了一下,幽幽地走上前去,先是拍了拍黎未央的肩,然后走到宿管大妈面前,看着她胸前几乎快要崩开的扣子,忍住笑低声道:“阿姨我就提个小心的建议,豹纹款内衣不适合你。”
然后,在宿管大妈长达半分钟的尖叫声中,用长而去。后面还跟着整个人都呆滞的盛夏和一脸崇拜的顾天茗。
回去的路上顾天茗毫不掩饰地不断表示她的崇敬之情:“最后那句话实在是太绝了!早知道一开始就叫上你,我们也不至于分到那种宿舍。”
黎未央斜了她一眼:“你这总爱掐架的脾气要是不改改,三十年后也比她强不了多少。”
盛夏讪讪地凑上去问道:“我有个问题啊,那间宿舍到底哪儿不好啦?”
两人均是一脸惊讶地回过头去: “你还没听说过吗?”
盛夏茫然问道:“听说过什么?”
“这地方七年前死过人啊。”
“……”
顾天茗点着她的脑袋数落道:“消息这么不灵通,你是山顶洞人吗?”
盛夏恶狠狠地鼓着眼珠子,企图眼神击杀她。
宿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相反,它被打扫得很是干净。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住,看起来比其他房间新一些。
关于那个自杀的女孩子,传闻有很多种,都逃不过什么感情不顺,生活压抑。另外,她似乎属于那种容易被欺负的类型。
“诺,就是这里。”顾天茗伸手指了指,盛夏过去一看,木质的梁架上果然有一道浅浅的勒痕。
顾天茗接着说道:“据说她死掉的那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平时从没穿过的白裙子。其他舍友回来时还觉得奇怪,一开门才发现她直挺挺地挂在那里,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舌头黑紫黑紫的。之后陆陆续续就发生了一些怪事。”
“住在这里的女生反映,她们经常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从后面勒着,像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盛夏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她愤怒地说道:“能不能别每次都拿我做实验!!”
顾天茗松开了她的脖子,抬手讪笑:“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嘛!”
盛夏冷哼道:“你也试试被人勒着的感觉,看看还能说这种风凉话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舍友们接近于谋杀的暴行中,黎未央默默地从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一副耳塞带上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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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盛夏睡得很晚。夜里很静,一直能听见咯咯吱吱的响声,似乎是从上铺的空床位传来的。“是什么人?”她颤着嗓子问。过了很久,才听那人回答:
“如今我只能靠你了……你会帮我的是吧……?”
“什、什么意思?”
床板上方垂下一个女人惨白色的脸,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借着月光,模模糊糊能看清一个轮廓。
看上去倒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只是眼神太过空洞了,像两颗硬安上的玻璃珠子。
咯咯……咯咯咯咯……
从她那里不断地发出这种令人极为不适的声音。
盛夏终于弄清了它的来源,是女子下颌张开时,骨骼缺少润滑导致的摩擦声。
只见她的嘴巴一点一点张大,再张大——
一条长长的舌头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