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伏香》小辣

4、秦墨阳

　　有了校长的照拂，沐伏香的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悠哉。刚开始同窗们都不敢接近她，大抵是觉得她是大小姐，校长宝贝得紧，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渐渐发现沐伏香没什么大小姐脾气，尤其是知道她不会说话，更觉可怜，越发同情，便也都不再刻意疏远她了。一直以来大家态度上的疏远沐伏香是察觉到了的，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从小生长在姑瑶山下，除了爹爹娘亲她便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习作，没什么不好啊，她很习惯。倒是最近，大家开始愿意跟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上下学也叫上她同行，伏香渐渐融入了大集体，反而有些不适应。
　　这一日，校长把学堂里的师生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会议精神大致是为了锻炼同学们坚韧的意志力，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是必须的，他决定今后学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要交由学生们打扫。听罢，师生们纷纷撇嘴，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省钱找人打扫，果真是越老越吝啬的守财奴。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师们只能听从校长安排。学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需要有秩序地分区打理。这一分组，同学们都选择和自己要好的伙伴一组，沐伏香本以为自己就这样落了单，却不想还有一名同学没有分组，老师随性地一合手：“那正好，香香同学，你便和阳阳同学一组吧。”顺着老师眼神所指的方向望去，沐伏香看见了一个邋遢到不行的男同学，个子小小的，皮肤黑黑的，像是好几天没洗脸了似的，窝在最后一排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漫不经心，却在和沐伏香对视的那一刻大声呵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转过去！”沐伏香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来，看来自己的这位搭档脾气不太好啊。
　　他与沐伏香的分担区是池塘，池塘有什么好扫的？对溜，就是没什么可扫的，你想想这一对冤家，一个是班里一霸，虽然平时存在感很弱，但强大的气场在那里摆着，谁敢惹他？另一个是校长特别照顾的大小姐，虽然性格乖巧，可毕竟是全学堂年龄最小的孩子，既然这样，那就特殊优待咯，哪能让他们干活儿啊，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特殊优待什么的，沐伏香心里明白，却不怎么领情，倒是池塘的美景如画般展现在伏香眼前，当下令她对分区的老师心生了几分感激。
　　池塘清可见底，见的却是底下的污泥，污泥那般混浊，竟能与上面的清水分的一干二净。更神奇的是出自淤泥的荷花开得分外圣洁，一尘不染，时不时几条小鱼穿梭其间，追逐嬉戏，让人看了好生欢喜。小鱼吐出的一串串泡泡也是大小不一，长短嘛，更是看心情。沐伏香呆呆地看着这一池奇景，看了好久，看得入迷。她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滴水，汇入到池塘里，每条鱼儿说了什么，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原来看似无忧无虑的他们，竟也吵架，闹脾气，起因不过是说好一起向东，一只却偏游向了西。沐伏香只觉好笑，想来在天下的冲突、争执里这便是最小的原由了罢。转眼看那莲花，芬芳独立，却在轻轻叹息，莲花啊莲花，你又是在为何事伤神？伏香刚想过去一探究竟，就被人抓着衣领，拖倒在岸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搭档——秦墨阳。
　　沐伏香被他一拽，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很是生气，心想这人真是奇怪，自己还没听完莲花的故事呢，干嘛来捣乱。秦墨阳见她怒目圆瞪也很生气，他本不想来池塘打扫，干活儿什么的与他何干，下了学便回了宿舍。可在那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拿起书本，也看不进去一个字。索性出来走走，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池塘，许是良心未泯，秦墨阳对自己这个只有五岁的小搭档很是担心，四下寻找她的身影，结果却看见她蹲在池塘边，直勾勾地往里看，眼看整个人都要掉到水里了，自己好心拉她一把，救她一命，她不感激也就罢了，看样子还很生他的气。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秦墨阳火大到不行，正欲发作，却见沐伏香又跑到池塘边上，重复刚刚的行为。
　　秦墨阳彻底疯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沐伏香的衣领，拎着她逃离池塘远远的。“你个蠢货，是不是真想寻死啊，我告诉你，刚刚我救你一命，现在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要死也得得到我的应允。即便非死不可，今天也不行，哪天找个清净之地，你要死要活没人拦着你，可当着我的面就是晦气，就是不行。”秦墨阳一口气说完，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沐伏香大致听懂了，明白了秦墨阳也是好意，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是有些古怪，其实呢这涉及到沐伏香的一个小秘密，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沐伏香从记事儿起，便在姑瑶山一带玩耍，与花鸟鱼虫为伴，她虽不能和人说话，但她能很好的和大自然交流，靠着桃花树，她能听见大地的心跳，看见落花的眼泪，感受到那些看似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鸟儿其实渴望归属的心。沐伏香和自然是朋友，却没有人类的朋友，她自己也是来到学堂之后才发觉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听见和感受到自然的声音，对于自己身怀异能这件事，沐伏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倒不是刻意隐瞒，就像当下，面对充满疑惑的“救命恩人”，沐伏香想告诉他自己身怀异能的真相，可是自己不会说话，识字不多，画画水平也有限，那么问题来了，她想说又如何去说呢？
　　也罢，沐伏香就不解释了，她只得望着秦墨阳苦笑，意思是：看我，情绪多稳定啊，还能笑得出来，证明不会轻生滴，你放心吧。可秦墨阳的理解却是：完了，这家伙是在表示自己笑看生死吗，看来不是不想活了，是想死想疯了。
　　秦墨阳是个孤儿，谁也想不到是平时小气吧啦，一分钱掰两半花的校长在学堂门口捡到了他，将他抚育成人的。校长老头儿很是随性，他从不要求墨阳学有所成，有一天成才成器，考取功名，甚至不求墨阳报答养育之恩，他说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皆是命中注定，相识一场是缘分，是命数，墨阳无需介怀。若真是想报答他，就认真地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秦墨阳人生的第一要事便是活着，对于他而言生命是最可贵的，自然看不得旁人随意舍弃。他一路尾随沐伏香回了宿舍，要不是男女有别恐怕还要进去监视她，打扫的日子更是一天不落，全程紧跟沐伏香，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又要轻生了。沐伏香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好生别扭，她想尽办法却又甩不掉这双眼睛。这天，沐伏香又在池塘边苦思冥想，水中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伏香知道秦墨阳又跟过来了，当下心生一计。她假装要往池跳，眼看秦墨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却巧妙地躲开了，让秦墨阳扑了个空，当下扑倒在池塘里。整到了秦墨阳，沐伏香开心地直拍手，本想着池塘水也不深，他挣扎几下便能上来，却不想他似乎有下沉的趋势。糟糕，伏香忽然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忘了那底下全是淤泥，定是秦墨阳陷在里边出不来了。沐伏香急坏了，本来就是个恶作剧，没想到要出人命了，她又不会说话，无法呼救，只能靠自己使出浑身力气拉秦墨阳上岸，伏香倔强地咬紧牙关，死都不松手，心下打算，若是救不了秦墨阳自己真成了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今天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绝不独活。
　　好在他二人命不该绝，巡逻老师路经此地碰巧发现，及时施以援手。秦墨阳人是成功上岸了，却始终没有意识，处于休克状态。沐伏香反复地推他、打他都没有反应，伏香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恐惧扑面而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越努力看秦墨阳就越看不清，越想抓他越抓不住了。心被揪得生疼，她真的知错了，感觉秦墨阳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了，沐伏香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急切地想要喊住他，却叫不出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一样。哭晕了的沐伏香渐渐失去了五感，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前方似是有一个望不见尽头的黑洞，有着强大的吸力，与她争抢着要把秦墨阳带走。这是一场殊死搏斗，沐伏香实在是没了力气，就在要脱手的一刹那，她感觉一口气被提了上来。
　　“秦墨阳！”她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