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恢复意识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之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遥远的,遥远的梦一样。
没有走火入魔,没有被踢出宗门,也没有无时不在的嘲笑。自己也不是修真界里可以取悦所有人的低贱的烂泥……
这个时候的沈兼杨仿佛处于一片虚无的空间,整个人都被黏腻幽深的液体包围着。尽管动弹不得,扑面而来的压抑感。但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享受了。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放心沉睡便好。让自己就这样下去挺不错的……
也不知就这样睡了多久,也许自己应该会在一片安宁中消逝于天地间。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修道之人,为了追求所谓大道,不惜冒着千夫所指、玄雷之罚的危险,也要夺取肉身,以搏东山再起。但是我并不想这样,我的生命这样就足够了。活着,实在是太过累了……
再也不想再去费力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一切了……我这可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对周围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好了”,不是吗?
沈兼杨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到底是什么,他只想安静的等待自己的结局——是死,还是死……
他极力放空自己,不去想任何事,但是过往的一幕幕犹如恶作剧般从脑海里蹦了出来,越不去想,回忆就越来越鲜活起来——
……
…
沈兼杨,字子玉,泰安十三年生于沂州南安,沈举人之子。
沈兼杨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家中几代并不存在有修仙资质的人。
沈兼杨一开始并不叫沈兼杨,他真正的名字是沈悠。
那一年,当沈举人一脸紧张地用双手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里接过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儿子,慈爱的望着皱巴巴的小包子时,他就已经决定好名字了。
所谓:望苍穹悠悠,叹碧宵;湎红尘邈邈,恨情了.....
沈氏长子,故此名悠……
沈举人为士,自幼体弱。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不允许他劳作,为了不想父母担心,他毅然踏上了求学之路。
十年寒窗苦学,终于一朝扬名。
沈家依靠沈父中举功名,自此不愁珍馐,不忧锦绣。
走马观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娇妻美娘……
人生当如此!
也正因为沈父束发即迎娶陈氏为妻,过早破阳体之身,身体有所亏损。年至而立,膝下只有一女,未曾得子。沈父虽自我宽慰一番,见同窗早已子女成群,不免心中阵阵酸意而来。
沈妻每次看着丈夫眼里不自觉露出遗憾与可惜,更是愧疚不已。沈举人自娶她过门,未曾有过侍妾。多年举案齐眉的生活幸福得几乎要让自己落下泪来。只可恨自己不争气,嫁入沈家十多年只为夫君诞下一女,不能为沈家开枝散叶。
即便是这样,丈夫也从未提起过再纳小侍。反而劝自己一切随缘。
有夫如此……可以我这个妻却……
恍恍惚惚间,陈氏忆起了那一年温柔的撩起盖头的修长的手,抬眼所见的温润的君子翩翩让自己红了脸。
那一年他的温润如玉,他的丰神俊朗,他在烛光下抚上自己的脸的手,还有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触感……
还记起那一夜缓缓燃尽的喜烛,温暖可靠的肩背……
早在那时,自己的心就只会为他而跳动了吧。不是因为媒妁之言,而是真的心甘情愿地坠入他不自觉编织的情网里……
幽静的黑夜里,这个虽然已经不复年华的美丽女人,躲在自己的厢房里,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床帏上的流苏,悄悄地落下两行清泪。
……
…
良久,陈氏终于动了,她抬起手,用帕子缓缓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坐到桌前,看着自己风韵犹存但不复细腻的脸,异常细心地补好了自己哭花的淡妆。
指尖倏尔触碰到了早晨丈夫为她所画的细眉,她又拿起眉笔,细细地勾勒了起来……
看着镜中与平常无二的自己,陈氏勾勾唇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站起身,迈出了厢门……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天过去。陈氏虽然渴望为丈夫诞下麟儿,但是时间最终把希望打磨成了无望……
但她没有向夫君提起过纳妾一事,不是她善妒,而是早在过门三年,她就提过,但是向来温柔的丈夫对此十分坚决——
我只要你一人便好!
搜罗来的小山高的偏方补药已经快见底了,但是陈氏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这些年里,沈举人靠着自己的学识,已官至三品文官。而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早已嫁做人妇。沈家正是变得无比冷清。
……
浑浑噩噩的半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陈氏在管理家务的时候忽然倒了下去。沈父忙派人请来郎中。却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沈夫人有喜了!
夫妻二人多年梦想得以有成真之日。陈氏自是从此小心谨慎,生怕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妥。
泰安十三年夏至之时,沈家终于多了个小主人,沈家香火传承之人。
沈父老年得子,对来之不易的幼子更是十分宠爱。更不用说向来慈爱的陈氏了。
于是,沈悠就这样在父母的宠爱下一天天长到了六岁。
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偏偏天降横祸:沈父因为心直口快,正直不阿,在朝中早已偶然间得罪了不少佞臣,此时做的一首诗词被人上奏弹劾,圣上的怒火轻而易举地就被朝中奸诈的重臣撩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沈家很快迎来了满门抄斩的旨意。
沈宅里,沈父紧紧地抱着他六岁大的儿子,慈爱又决绝的看着满目懵懂的儿子,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
沈父伸出手,细细地摩挲着他稚嫩的皮肤,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眼里。
旁边传来年老的管家焦急的催促。沈父一把把儿子塞到陈氏的怀里。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给了最后一个吻给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才是终于踏出了宅门。迎接圣上赐下的死亡。不过,他不得不违抗了圣意——他只希望他的妻、子能活下去……
泪流满面的陈氏擦干眼泪,在屋外一片草扎混乱中,带着一个小仆,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沈宅。
在沈悠的记忆里,逃亡的那两个月对于当时的他来讲,再痛苦不过了。
一夜间失去了父亲,被迫离开家。这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但是幸好还有母亲。
然而一个妇人,一个幼儿,还有一个奴仆,真的能反抗天子的旨意吗?
在颠沛流离的逃亡一段时间后,追兵仍步步紧逼。此时活下来的,只有陈氏和沈悠了。
陈氏知道自己一介女流,万不能保护好丈夫唯一的血脉。危急之时,她无奈地选择把沈悠托付给她并不亲厚的哥哥——她实在不能再冒险下去了。
这个离开家后变得坚毅的女人,在安置好儿子后,自行在追兵面前了断,去见在奈何桥上等待已久的丈夫。
沈悠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的舅舅带着他在边远的村子里生活了起来。但他幼小的心灵完全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整天浑浑噩噩的,只在舅舅依照陈氏吩咐改其名为沈兼杨时,才哭叫了几声。
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
她的母亲给他留下的只剩下了美好的期愿……
沈兼杨的舅舅本就是看在其母给的“抚养金”才收留的他。心中本就对这个拖油瓶有所不喜。本来看在钱的份上对他客气点,抚养他到弱冠也就差不多了,但眼看这混小子整天像块木头似的毫无反应,心中的不断克制一丝丝怒意终于冒了出来:这小鬼以为他谁啊,早就不是娇贵的大少爷了!还在这摆脸色给老子看!老子不伺候了!
于是还没等沈兼杨回过神来,地狱般的生活就接踵而至。
这个狂暴的舅舅终于摘下了他虚伪的面具,恢复到他之前嗜酒嗜赌的生活。没有一天是照顾过沈兼杨的伙食的。沈兼杨只能自己在厨房找东西填饱肚子。那个舅舅清醒的时候叫吼着让沈兼杨自己去后山采药补贴家用,酒醉时非打即骂,更别说赌输了气愤的时候。
沈兼杨只能含泪屈居人下,不敢反抗这个舅舅。
终于,在他十三岁时,偶然遇到一个天衡宗一个有资历的外门弟子,被带回了宗门。本来就只是个资质不好的四灵根外门弟子,更因为性子软备受欺负。终于走火入魔,死在了二十一岁的时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