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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盖毓番外 流年似水(一) ...

  •   榕树繁密的叶子遮蔽阳光,只在叶隙间洒落数点光影,铺成零碎的形状。微然仰首,阳光翩然跃上眼眸,裹着一层迷离的光晕。整个人都变得安逸起来。

      “铮!”纤细白皙的玉指轻挑琴弦,一声飘渺温婉的低音,如呢喃细语。

      凝眸垂首,十指轻拨出几声高亢亮音,急越如飞瀑。琴声又低,如舒缓流泉,汩汩而淌。

      余音绕梁而升,袅袅不绝于耳。只留得感慨叹然,漾出心间。

      一曲完毕只闻听一声叹息,原来是在榕树下弹琴的盖毓。

      穿越到这里不过八个月的时间,衣食住行和说话的方式她都渐渐习惯,还有那鬼画符似的大篆,也能认得差不多了。

      此时秦还没有兼并六国,使用的文字还是大篆,大篆与小篆有相似之处,所以盖毓觉得学好大篆必定有用。六国的文字她也会学习,只是不如大篆这般用功。

      毛笔字她在现代之时也练过,使用起来并没有太多困难。只是她对大篆并不熟识,所以很难掌握字体结构,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她经常私下里练习,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写字,直到练得稍微满意一些才罢休。

      除了文字之外就是语言,也许是受这具身体的影响,洛阳雅言和现代相距甚远,盖毓竟然一开口就能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八个月前,盖聂把刚刚穿越过来的她带回家,这具身体的父母当然不胜欣喜。她原本想假装失忆来逃避他们的问话,谁知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提及,只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这让她有些惊诧,不过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的对话中她知道自己名为盖毓,表字安陵,据说这个字是她师父帮她取的。虽然女子及笄之时授字,但提前授字也并非不可,奇怪的是名与字竟毫无联系。盖毓不敢多问,只怕多说多错。

      盖毓从怀中取出一对紫玉玉珏,摩挲着上面似龙却又无龙角的蟠螭纹饰和两端精致的透雕兽首。这玉珏从她穿越过来时就一直带着身上的。

      盖夫人和盖聂都仔细叮嘱她一定要收好,将来若是有心仪的男子,就送给他当信物。盖毓只是无奈地笑笑,将来之事未可知,也许她早就找到方法回现代去了。

      盖毓百无聊赖,食指随意地挑拨琴弦。盖聂去嬴政那里述职,一月方能回来一次,师父也是每月十五方来一次。她不愿一个人闷在屋中,就只能到屋后的林子里转转。

      盖毓伸了伸懒腰,在榕树宽大的阴翳中躺了下来,闭目养神,心中却在担心着别的事情。

      前几天她也在此处弹琴,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只漂亮的鸟儿,背羽为蓝色,喙和尾羽却是黑色。她给它起了名字叫“小蓝”,还告诉它自己叫安陵。它仿佛能听懂似的,开心地跳到她手指上玩耍。之后接连几日,它都在同一时间过来。

      可是今天她等了很久,小蓝还未见踪影,也不知它是否出了事。

      树枝陡然折断的“喀嚓”声让她一惊,猛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人重重压在她身上。她痛得一声惊呼,急忙推开那人。她刚想发作,却发觉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淡蓝色的头发,眉清目秀。深锁的眉,紧抿的薄唇和额上涔涔的汗珠显示着他的痛苦,衣服上的条条血迹更是触目惊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原来是昏过去了。

      盖毓轻舒一口气,而刚刚她还在担心的小蓝竟也出现在这少年的身旁,上蹿下跳,显得十分不安,还时不时朝盖毓叫唤,似乎是要她搭救这个少年。

      见死不救这种事盖毓当然是不会做的,只是见这少年的衣着是上好的绸缎,绣工也精细,出身应该不差,怎么会身受重伤从树上掉落呢?

      心中虽然满是疑问,但还是救人要紧,她急忙回家去拿伤药。盖聂有时也会受伤,家里常备着些药物。她又想着那个少年也许会畏寒,顺便从家里带了条毛毯过来。

      一路小跑,盖毓额上已沁薄薄的汗珠,这具身体只有六七岁,体力根本不济。解开少年的衣带,盖毓一阵惊呼,他身上几十处被鞭打的痕迹,有新有旧,而且伤口都未好好处理。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是弱肉强食、残酷无情的,可盖毓心中还是不能接受,望着眼前的少年,唯有唏嘘不已。

      帮少年包扎完,盖毓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伤口长时间没有处理,发炎而导致高烧。这个年代的高烧很容易送命的,自己的身体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从袖中拿出绢帕,到溪边沾湿后,敷在少年滚烫的额头上。感觉到少年瑟瑟发抖,连忙将毛毯盖在他身上,正准备再去溪边时,少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

      忽闻一声低沉的□□,似乎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少年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想从她那里求得一点温暖,一点安慰。

      或许他和自己一样,一样地孤寂无助。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是没有彷徨不安,她真的很怕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盖聂和盖氏夫妇都对她疼爱有加,可也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孤独。

      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每天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这个少年,昏迷中都如此缺乏安全感,加上他身上的伤痕,恐怕是从未有什么人关心过他。思及此处,盖毓慢慢回握住少年的手,感受着从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似乎也是对她的慰藉。

      就这样,感受着对彼此的一丝依赖,盖毓也渐渐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盖毓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天已经快黑了,心中暗道不好,若是她回去迟了,恐怕盖氏夫妇会担心。而此时少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盖毓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暗暗放下心来。和守护在一旁的小蓝告别,她便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少不了一顿问询,盖毓只得编了谎话,说自己在林子中忘了时辰,盖氏夫妇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盖毓便到床上休息,可是想到白天见到的少年就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小蓝那么通人性,它的主人必定不凡。盖聂说过,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将陌生之人带到家里来。纵然担心,盖毓也不能将他带回家里救治。

      也许是因为他在嬴政身边,仇敌太多,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又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不过他的话总该是没错的。

      终于熬到子夜之后,盖毓悄悄起身,从厨房拿了一些糕点放在绢帕中,便出门了。

      夜色朦胧的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长空,朦胧清冷的月光覆盖了整片陷入寂静的树林。此时,万物回巢,林中无声,显得幽暗而静谧。

      虽说是夏天,可还是有丝丝凉意,盖毓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向前走去。

      走到树下时,她却发现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只有毯子还留在原地。她疑惑不解,只以为少年恢复后已经离开了。正当她准备回家之时,一个黑影倏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抵在树干上。

      借着黯淡的月光,她看清面前的人居然是那个少年!

      她拼命挣扎,无奈少年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无济于事。盖毓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善心,竟然救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正当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小蓝出现了。

      “啾啾啾!”似乎在跟那个少年解释盖毓就是救他的人。那个少年缓缓松开手,一言不发地飞回树上。

      “咳咳咳,”盖毓剧烈地咳嗽着,大口的空气涌入喉咙,终于能呼吸了。

      盖毓心中有些窝火,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年。她从袖中拿出糕点,轻放在草地上,便跟小蓝道别。不顾少年探究的目光,径自走回家去。

      盖毓虽然对少年的态度十分不满,可也不会因此就对他不闻不问。

      她有时会到树下弹琴,有时会和小蓝玩耍,顺便带去食物和伤药,她知道那样的伤根本不可能很快痊愈。少年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盖毓也不与他讲话,只是知道他会在她走后,吃她送来的食物,用她送的伤药,她就暗暗放下心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三个月。

      直到有一天,盖毓病了,病得很严重。

      躺在床榻上的盖毓满脸病容,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的身体自从那场大病之后,就一直多病。平日里不过是小小风寒,这次却相当严重。

      睡梦中,盖毓总觉得有只清凉的手时不时放在她的额上,让她原本的头昏脑涨好了一些。忽然,那只手毫无预警地收了回去。

      她轻蹙娥眉,却又有一只手轻轻摇晃她的胳膊:“毓儿,醒醒,喝药了。”原来是盖夫人的声音。盖毓艰难地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不适。

      闻着面前的药,她嘟着嘴,这中药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药效又慢。可是若是不喝,她的病又难以痊愈,只能捏着鼻子,浅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味道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难喝。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何处,见盖夫人在催促她,只能一饮而尽。

      她仔细闻了闻药碗,稚嫩的嗓音中几分虚弱:“阿母,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药有些不同?”她天生嗅觉异于常人,有任何气味的不同,她都能分辨得出。盖夫人闻了闻药碗,只是摇摇头。

      “咦?你枕边怎么有根羽毛?”盖夫人疑惑道。

      盖毓定睛一看,只觉得这羽毛有些眼熟,细细一想,似乎是小蓝身上的。

      难道小蓝来看她了?

      她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小蓝的踪影,不禁有些失望。

      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过这次却有些例外。盖毓的病好得比平时快了很多,虽然她隐隐觉得与这次的药脱不了干系,但又没有任何凭据。

      除此之外,她还在担心林子里的少年,不知他的伤情况如何。这几天她被看得紧紧的,不得出家门半步,今天终于以去林子里弹琴有助于病情为由,偷偷带着伤药和食物出了家门。

      白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身上的伤早已痊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也许是习惯某人每天的碎碎念,唠叨着多吃蔬菜和水果有助于身体,或者是习惯每天听那马马虎虎的琴声,还是习惯她和小蓝玩耍时那不算难看的笑容?

      有时候,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盖毓匆匆忙忙来到树下,小蓝便飞出来迎接她,可是她的目光却专注于树上的少年,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有走。盖毓也不愿多想,只是放下东西,正欲离去时,却忽听到背后传来那个久违的声音:“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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