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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郊外的库房 1938年3月,上旬 杜觉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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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败的库房杂乱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破旧木货箱,地上丢弃着各种各样的废零件。像是被遗忘了整个世纪,第一次来时,杜觉笙就这样想。这里是他与C工会下属的“文艺报社”的联络员接头的地方之一。
杜觉笙在郊区走了一天,躲过军部的耳目,来到这间库房,轻车熟路的拐进隐藏在几个大箱子后的小里间,年代久远的油灯依然亮着,散发出似乎寥寥无几的光线。
“戎野?”杜觉笙努力辨认出昏暗房间中的这个人,“怎么是你?吉田呢?”进C工会以来,一直都是吉田负责和他联系。
“他死了。”本来抑扬顿挫的日语在他的口中是如此平板单调。
“死了。”杜觉笙机械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对,死了。”
片刻的沉默。
“带我去见永田先生。”杜觉笙说。
“对不起。永田先生……也遇害了。”
见杜觉笙发愣,这个矮小瘦削的男人复述了一遍:“永田先生遇害了。”语调毫无起伏,就好像在陈述一个“太阳是从东方升起的”一样的事实。
杜觉笙抬起眼,任由油灯上橘色火焰在他漆黑的眸中跳跃,说:“他们都死了,对吗?”
“算……是吧。报社已经名存实亡了。”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反叛者?”
戎野一惊,回神,洞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橘黄的火光映在杜觉笙冷峻的脸上,刹时也失去了原本的那一丁点可怜的温度。
“觉笙君,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杜觉笙冷笑,一步一步逼近戎野,“上一次会面永田先生就告诉我他怀疑工会里面有内鬼。我这次要去袭击军事基地,也是你泄的密对吗。戎野先生?”
“是你们太迟钝。”
“真没想到,德川正雄也会用你这种见风使舵的人。”
戎野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狡兔死,走狗烹。’曾经是中国人的你,应该知道这句话吧?”杜觉笙忽然用中文说。
“但总比在永田手下的待遇好。”
“投靠利益更大的一方,害死那个对你有恩的人,这就是你的生存法则!”杜觉笙冷笑一声,收起手枪,“你们留着我,无非是因为要引出C工会。回去告诉德川正雄,要我做和你一样的白眼狼,不可能。”
戎野的脸上一阵红一张白,若不是德川正雄告诫他以全局为重,他早就动手了。
“血债血偿。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杜觉笙一字一顿地说。
“你还是放弃吧。中国,早就死了。”
这就是戎野投靠日本人的理由。
狭小阴暗的库房外,天空很纯净,没有一丝云。春天快要到了。刚才来的路上,看见有几棵樱树都长出了花蕾。
千羽院里的那一棵,是不是也该开花了?
中国真的已经死了么?要不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败了呢?
中国真的已经死了么?如果死了,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中国真的已经死了么?就算死了,他还是会把她当成活的吧。
杜觉笙,觉醒众生,这就是他名字的真正含义。
“中国,不会亡。”千羽那天黄昏说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声音轻细,却有力。
杜觉笙低头,手中地图的背面是千羽书写的三个字,遒劲,有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