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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上的友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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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7月底,我站在B市汽车客运站的大门前,脑子里已经没有了顾同凡给我的那句威胁。管他呢?我揣着身上仅有的六百块,打算找一个小旅馆先住下来。
“哎,女士,你的东西掉了。”身后有人在喊。
我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迟疑着会不会是在叫我,慢慢的转过身,短发的女孩在我身后也刚好站定。看见我似乎是有些惊讶,拿着手上的钱包说:“是你啊!真巧!刚才你的钱包从夹缝里掉下来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幸好你停下来了。”嘴边的笑咧得很大,像七月里的向日葵,边说着边把钱包递过来。
我接过钱包,心里有些庆幸和后怕,皮夹里有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以及我身上仅剩的六百块。要是这些都没了,不知为什么,我又想到顾同凡的那句话,估计掉了钱包的下场跟那个没什么两样。
我勾了勾唇向她笑:“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先是帮我开了窗,又是帮我捡了钱包的,我第一次来外地就遇见了好心人,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一顿饭吧?”话一出口我就在心底后悔了。夏媛,你这不是傻吗?没钱还要撑大佬。可是说都已经说出去了,我也只能硬撑着。
“好啊,我也是第一次来外地,人生地不熟,第一顿饭有人陪也行。”她同我同样爽朗的笑道。
幸好她没选一家连店门装潢看起来都很贵的店,而是选了一家小排档。老板是当地人,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不多,一见到有人进店,倒是热情的很。
所谓的菜单是类似于一张纸的东西,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了几个菜名,价格还算公道。
我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地,随意的点了几个菜,就招呼老板过来收单。
“你点了些什么?随意些,不用客气。”我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嗯。”她对着菜单看了良久,说:“这些东西我吃不太惯,就吃你刚才点的那些吧,我不点了。”她把菜单放在桌子上,对我歉歉的一笑。
在等菜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她叫沈晴安,是从B市附近的小城来的,趁着年轻时光想要到外面来闯一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眼里则是一片星光熠熠。
小饭馆里的灯光很昏暗,但我还是看到了。晴安的脸上干净、细腻,没有一点沾染上世俗的浮尘的痕迹。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嫉妒,但又很快退了下去。
“那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我问她。
晴安摇了摇头,无奈的说:“人生规划我从来没想过,我原以为自己到了哪里都能适应的很好,可是实话告诉你,我连今天晚上该睡在哪里都还没有个头绪。”又道:“看来我真是被我哥说中了,没有了我爸,别说是展翅了,就是有没有翅都还不定。”她说完,对我无奈的笑了笑。
我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哥的眼光哪能看得这么远,我劝你还是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吧。特别是今晚!”
晴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盯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她笑着说:“夏媛,你真是个好人。”
我连忙摆手,说:“要是我是好人的话,那这世上的人可都是圣人了,你觉得是自己算是个圣人吗?”
晴安在我面前又失了笑,流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分外好看。她看着我,依旧笑着说:“夏媛,你真有趣。”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回应她。
因为,我们的“大餐”上桌了。
感谢上天,让我在那样落魄的时候遇见这个明媚的女子,不是因为她在我最苦难的时候给了我帮助,而是因为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恰给了我那道光。
晴安和我大吃了一顿之后,都撑的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揉着各自鼓起的肚子,相互看着对方,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我问她:“你笑什么呀?”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我们两个真像,酒足饭饱之后,都没有地方可去。”
“那我可跟你不一样,”我反驳她,可能是刚才喝的半瓶酒的酒劲有些上来了,我颇自在的说:“一个B市才多大呀?整个中国就有960万平方公里,我夏媛睡哪不能睡呀,是个凤凰总的落地,我这只金凤凰。来,你看看我,像个没处落脚的吗?”
“嗯,还真像。”晴安看着我,笑嘻嘻的说。
那天晚上到了最后,我连自己怎么走出门的都不知道,因为后来我又点了几瓶酒,最后喝的连人也认不清。听晴安说,当时我见着谁都喊妈,要不是有她拦着,我可早就被人拐走了,哪来这么好的床让我来躺。
我失神的笑出声:“这个旅馆你怎么找到的?环境还不错。”虽然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的确是有点挤,可是好歹这里还有一台25寸的彩电。
“我厉害吧!”晴安笑着得意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件旅店的老板娘就是我们昨天那家饭馆的老板的前妻,昨天你喝醉了神志不清,我总不能随处就把你搁马路上吧!多亏了那老板好心,打烊了就把我们带到这里,而且价钱也公道,你说好不好?”晴安的脸凑到我面前,无奈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酒臭味,她又一下子跳开,捏着自己的鼻子说:“夏媛,你去洗个澡吧,都快把我熏晕了。”
我提起袖子故意凑到她面前,说:“让你那么相信别人,活该被我熏死,这是审判,不准逃。”
“夏媛,可我就是信你了,能怎么样呢?”晴安一边逃跑一边冲我委屈的说道。
我的脚步慢慢的,慢慢的缓下来,最后停下,我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该死的,这情绪,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不行,夏媛,你不能哭。
可是眼泪——
怎么就止不住?
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对我说:“媛媛,你就是太要强,什么事都要争。要是以后我不在了,怎么能安心把你弟弟交给你,倒不是爸爸信不过……”
我的母亲对我说:“媛媛,你今天又打了阿晋是不是?别不跟我承认,连你们老师都不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接着,顾同凡跟我说:“夏媛,你告诉我,你对我说的话里有哪些是真的,还是说都是假的……如果你对我的爱是同情,我不介意你继续,要是有一天,你连骗也不想骗了,那才是我可悲。”
我强迫自己别再想下去,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不被自己最亲密的人相信,我真的不在乎了。可是为什么,两天的短暂交集,一个陌生人,会相信我呢?
“夏媛,你没事吧?”耳边传来关切声。
我抬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满脸都是泪水的看着她,问道:“你相信我什么?”
“我不知道。”晴安转身拿了一大堆纸巾,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两个那么像,骗来骗去方正也骗不到什么,那还不如试着相信一下,或许也没什么。而且,我觉得自己还信对人了呢!”她冲我吐了吐舌头,表情颇得意。
我破涕为笑,心里有些感动,挑着眉问她:“你哥叫你这么做的?”
晴安摇了摇头:“我哥说轻信别人是万不可取的,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帮人数钱是最蠢的行为。”
我赞同的点点头,轻笑一声:“你哥的道行真是比你高了不知道几万倍。”挑了最近的一处沙发坐下,晴安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晴安刚才的话让我很受用,让我心里没由来的感动,也让我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我有一个弟弟叫夏全,或许我也可以有个姐妹叫沈晴安。
“看你这样子已经没事了吧!那我也就放心了。”晴安看着我故作轻松的说,身子向外,挪了挪位置,在离我还有一个座位之隔的沙发垫上放松下来。
我摇了摇头,认真的说:“晴安,我有事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你的表情怪严肃的,我这么坐你不介意吧?”说完,她翘了一个二郎腿,整个身子向后仰,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的样子。
我问她:“晴安,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四了。”她朝我笑道:“不过我哥二十八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查你家户口,你不用把你哥的报进来,行吗?”
“哦。”晴安嘟着嘴点了点头,脸上全是对我目前行为的好奇。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向她讲述我的想法,“你觉得我门俩很有缘是吧?”抛出我的第一个问题,她明显愣了愣,又很快的点了点头。于是我接着说:“很多人以前都跟我说过,缘分就是天注定,要是有一天遇见一个人,第一眼、第二眼觉得还没有看够,那就等你的第三眼,反正都已经遇上了,五百年等一次回眸,如果等到第三眼,一千五百年,那不是缘分还是什么呢?”我的目光移到晴安的脸上,室外的光柔和的打在她的脸上,格外祥和。垂耳的短发凌乱的倚在耳后,我轻轻的说:“晴安,我们当一对好姐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