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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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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致远翘班去看望了下阿翁,担心他又变成了独眼翁。
结果半路就被小七喊了回去,皇帝宣他问话,传旨的内监去了他那才发现他擅离职守。小七一个没拦住,那个内监就兴冲冲跑回去跟皇帝回报林致远的翘班行为了。
林致远暗骂了一声,急急忙忙换回官服,正了正帽子,匆匆往皇宫去了。
在养心殿外的白玉石上站了半个时辰,被烈日烤得汗流浃背的林致远正在纠结要不要装晕,就听见熟悉的尖利嗓子幸灾乐祸道:“林大人,皇上宣您进去呐!”
林致远擦了擦汗,跟着那内监进了养心殿。
殿内摆了盛满冰块的冰桶,置于屋子的角落里。皇帝御案旁各放了两个冰鉴,冰鉴后站着的宫人正缓缓地打着扇,将冷气扇向中间。
林致远下身行礼,等了会见皇帝没有反应,自顾自站了起来。
皇帝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噙了一丝笑意,道:“大胆。”
“微臣知罪。”林致远干巴巴道。
皇帝冲着旁边一点头,就有人端了椅子过来给林致远坐。
林致远谢了坐,道:“皇上有事?”
“没事,就不能喊你来说说话?”皇帝将手里的奏折放到一旁,喝了口茶,道,“家里如何?”
“哎,一言难尽,不过还勉强在微臣的掌控之下。”林致远叹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拿了凉茶给他,他一口喝干了,示意还要。
那小太监竟抿嘴笑了下,拿着茶杯下去了。
林致远愣了下,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他被明晃晃的太阳照了半天,猛地进了室内,看什么都有些不清楚,也一直没留心看那小太监。如今一仔细打量,见那小太监身形、步伐,都不似他见惯了的阉人。
林致远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皇帝,皇帝笑道:“听说你家里刚卖了批下人?”
“是。”林致远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皇帝又拿了一封奏折看了会,用朱笔批了几句,然后将它和之前看的那个奏折一同递给了旁边的内监。
内监接了过来,走到林致远身边,林致远忙站起来,恭敬地接了过来。
“回去好好看看,盯着你的人太多,朕也不好太偏着你。”皇帝缓声道,摆摆手,示意林致远退下。
林致远收好奏折,道:“是,微臣谨记。”
他行礼后,便退出了大殿。那小太监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见林致远来了,就凑了过来:“江大人,皇上派奴才随您回府,贴身伺候您。”
林致远愣了下,看了他一眼,道:“你叫什么?”
“奴才叫长生。”
这名字……
林致远道:“这名字不好,改了吧,就叫阿暖好了。”
小太监顿了下,才笑道:“是。”
出了宫,林致远直接带着那小太监回了家。小太监下车时,抬头看到门上的牌匾,就是一怔。
那刚被改名叫阿暖的小太监转头看向林致远,见后者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咬咬唇,捏着包袱没有说话。
林致远拍拍他的脸,笑道:“你的江大人平日也老往我这里跑,你在我这,或在他那,都是一样的,莫担心。”
阿暖硬是挤出一丝笑来:“是,林大人。”
“不用叫我林大人,喊老爷就好。”林致远一甩袖子,进了门,先去和宝钗说了一声,让她命人赶几声衣服给阿暖。
宝钗一听是皇帝赐的人,不敢大意,让莺儿带着几个婆子给阿暖量了声量,拿了几身给柳湘莲准备的衣服改小了,让人给送了过去。
阿暖的房间就在林致远书房旁边,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阿暖换了衣服,把包袱往柜子里一塞,就回到书房伺候林致远去了。
林致远已经换了家居的衣服,拿了本账册正在算账,见他来了,头也不抬道:“茶。”
阿暖四处瞅了瞅,将窗边桌上的茶壶拿了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他又去了茶水间,沏好了茶,端去给林致远。
林致远喝了一口,看了眼阿暖。阿暖便讨好地笑了笑,似是知道自己之前的话得罪了林致远般。
林致远也笑了笑,指了指门口道:“你看,谁来了?”
阿暖扭头去看,不妨林致远突然摸向他下边,吓得往后一跳,险些撞到了旁边立着的花瓶。
林致远哈哈大笑起来:“既然装成太监,就该装得像些,舍不得那二两肉吗?”
阿暖脸一僵,又往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盯着林致远。林致远却不再戏弄他,专心打起了算盘。没多久,陈随意回来了,看到阿暖,就咦了一声。
林致远放下笔,道:“哪玩去了,身上弄得这么脏?”
陈随意道:“阿翁打的,宋乔也不帮我,看着我挨揍,哼!”
林致远皱眉,对阿暖道:“让人抬热水和浴桶来。”
阿暖一直盯着陈随意,听了林致远的话,才回过神,喏喏地应了,小跑着出去了。
陈随意看他走了,才对林致远道:“他是谁?”
“皇帝赐的小太监,怎么?”
陈随意挠了挠头:“长得好像小舅舅啊!”
林致远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随意泡到浴桶里,阿暖在旁边给他舀着热水。
按理说,若是亲姐弟,长相总有相似之处。阿卿该和小舅舅长得像,那么陈随意也该和阿暖长得像啊。林致远在一旁打量着他们两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两人的长相有什么相似之处。
“你是阿卿的什么人?”林致远问道。
阿暖愣了半天,才发现林致远是在问他。
阿暖笑了下,刚想说话,陈随意就抬起手,反手捏住了他的喉咙:“别拐弯抹角,问什么答什么,不然捏死你。”
说完,陈随意松了手,阿暖大声咳嗽着,快步离开了浴桶,恐惧地看着陈随意。
陈随意不理他,闭上眼继续泡澡。林致远伸手敲了敲桌子,催促阿暖快点回答。
阿暖老实道:“我是阿卿的弟弟,算来,也是你们俩的小舅舅,你们待我客气点。”
林致远上下打量他半天,道:“你,才多大?阿卿有几个兄弟?”
“二十五。”阿暖道,耸了耸肩,有些话,他本来还想当做筹码,如今看来,不说不行了。
组织当年的试验有许多,其中一种,就是选貌美的少男少女,给他们服下大量的药物,再让他们生下孩子,选其中容貌最出众、衰老最缓慢的再进行试验。这个试验,是以十年、二十年为单位,已经进行了一百多年了。
阿卿他们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陈随意出生两年前,组织接连出现了几次大型内乱,这场试验才被迫中止,相应的资料都被销毁。
阿暖是第六代里,最后一个降生的孩子,也是容貌最平庸的孩子。但是延缓衰老的功效,在他身上,体现得却最为彻底。只可惜,那些人都已经看不到了。
第六代,共有七人。除了阿卿这一脉三姐弟外,其他四个都莫名其妙接连生病,幼年便夭折了,故而组织对他们三人的看管尤其严密起来。
阿卿是长姐,一直在教坊长大。他和他的哥哥,则一直被养在组织的密室里,常年不见天日,养出一身赛雪的肌肤。
他们三姐弟,只有每年的集会中,才会见上一面,连话也说不了几句。在阿暖七岁时,他的兄长被人带走,取名为阿言。兄弟俩下一次再见,已经是组织覆灭的十年之后了。
陈随意出生后没多久,组织在一次内乱中,精英核心几乎死亡殆尽。出去追杀逃走的阿卿的那队人马,还没回到基地就被人杀死,也因此,有关林致远的那些秘密,都被埋入地下,让林致远和林家,都侥幸逃过一劫。
阿言被唯一幸存的长老带走,阿暖跳进暗河中,飘了两天两夜,才顺着瀑布掉落到外面的河里,让附近的山民救了起来。
阿暖在一户农家里呆了没几天,就被人找到了,接到了京郊的一个庄子里。过了两年多,阿暖才发现,那些人是皇帝的人。
三年前,阿言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了他陈随意的事情。之后,他被阿言带到了京里一处僻静的院子中。
就在昨天,阿言对他道,皇上怀疑江泽洋是组织的人,要派他过去卧底。阿暖答应了,结果他一来,才发现自己被哥哥耍了。他早知道林致远是个小心眼,如今一来就得罪了人,不然也不会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林致远眯着眼睛听着,阿暖之前的那些话,他并未放在心里。他习惯了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单纯地去听取别人说给他的信息,所以他才能和几乎不说真话的江泽洋来往那么多年。阿暖这一大堆话,唯一让他听入耳的,就是后面这几句。皇帝把阿暖派到自己身边,就是告诉自己他对江泽洋的不信任,让自己好好盯着江泽洋。
当年还年幼不知事的江泽洋误打误撞进了组织,被迫卖命十余年,背着组织投靠了皇帝,结果如今组织被连根摧毁,江泽洋这失去了作用的双面卧底也成了鸡肋。宋英杰好歹还有宁安公主这一免死金牌,江泽洋可是什么筹码都没有了。他这样的人,皇帝手底下并不缺,不过是碍着自己的颜面,才留了江泽洋一条小命。
怨不得江泽洋最近老往自己这里跑,不单单是为了躲宋乔吧。
林致远想到这,觉得把江泽洋拐上去金陵的船给自己做苦力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阿暖说完半天,见林致远不吭声,心里有些没底,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林致远听了,噗嗤一声笑了。阿暖从小接触的人都不多,脑袋瓜和城府,也就比陈随意、宋乔强那么一点点。自己一诈,陈随意一吓,他就叽里呱啦都招了。先不说他招的是不是真的,就他这表现,也怨不得皇帝能容他活着,太没有威胁性了。
“好了,你就现在我这住着吧。我过两天要南下,你也跟我一同去吧。”
陈随意立刻道:“我也去。”
“你在家和宋乔玩吧,顺道帮着盯着点阿翁。”林致远道。
陈随意皱眉:“为什么要盯着阿翁,他要对你不利吗?”
当然不是,只是他得给陈随意安排个任务,陈随意才不会闹着要跟他一同去,才会老老实实呆在京城。而阿翁武功高强,自从林致远不许陈随意对阿翁用下九流的招数后,阿翁打陈随意跟耍猫似的,也不用担心陈随意再捅什么篓子。
“防患于未然,阿翁不会对我不利,但难保他被人利用。”林致远作深沉状。
陈随意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他看起来就笨笨的样子。”
林致远默默地看着陈随意,觉得他是最没资格这么说阿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