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剑三] 羹蛇汤》曲中论

31、第三十章

　　莳花馆名字取得风雅，但也直白。红药来到这个世界，多少也知道些变化。之前看这名字也约莫猜到是个什么地方。

　　真来到了门前，就是好奇杨爱的娘亲又怎么和这个地方扯上关系。

　　现下正是傍晚眼前来往的男女，空气中胭脂味混杂，耳边是调笑声和远处飘来的古琴叮咚。

　　红药带着一个小姑娘，大刺刺地走进前厅，怪异得引人注目。

　　“小娘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怎的……还带个小娃娃？”忽地一个粉衫女子摇摆着腰肢，玉颈修长白净，向红药走来，目光触及一个杨爱，不禁持着团扇掩面轻笑，“倒是见过来寻人的，还真没见过带个娃娃来寻的。”

　　莳花馆在镇上开得有名，大厅里来往的人听到女子的调笑，不禁都看了过来，眼里大多都是奚落、轻嘲，杨爱有点害怕地往她身边缩了缩，红药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

　　‘我跟着姐姐吧……’杨爱忍不住想说，但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红药暗暗寻思，徐佛估计也就是馆里的姑娘，杨爱的娘亲怎和她有了牵连？又怎么愿意将女儿托付给她？

　　“小娘子……”那粉衫女子估计是个主事的人，见红药不答，脸色微变，语气硬了几分。

　　“我要见徐佛。”红药道。

　　“啊？”

　　“徐佛。”红药又念了一遍，“麻烦能否通报一声。”

　　粉衫女子左左右右看了她一眼，见这女子通身气派，样貌生的极好，神色也不像那些来闹事的妇人——也委实没见过带孩子来闹事的，更何况，她要找的人……
　　她暗暗心里计较着，团扇遮着面，端着笑继续打量着红药。
　　徐佛曾是江南一代名妓，为自己赎了身子，有了自己的势力，前些年就渐渐转向暗处。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知道徐佛在莳花馆？

　　僵持了一会儿，粉衫女子收起团扇，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待那小厮离开之后，才微微笑道：“姑娘且等。”

　　杨爱小心翼翼地瞄着四周的样子，她没有来过这附近，一到晚上只有这里亮的像白天一样，灯笼烟花，漂亮得让人不敢靠近。楼梯间站着许许多多漂亮的女子，她们都投来试探的目光，像看什么新奇的物什。
　　杨爱羡慕地看着楼上的姑娘，穿着华丽的衣裳，身姿绰约，与外头那些粗鲁妇人都是不一样的。大概只有这样好的屋子，才能住这么精致的姑娘吧。

　　红药自然不知道她牵着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她以为杨爱怕了，劝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之前的小厮从里头出来，冲他们点了点头，又弓着腰候在一旁。

　　粉衫女子笑：“姑娘请随我来。”

　　红药跟在她后头，上了楼。

　　徐佛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她的位置在楼里最里头的雅间，没什么人打扰，和外面的喧闹格格不入。

　　“姑娘可以进去了。”粉衫女子又瞄了一眼红药露在外头的手，白皙细腻，绝对不是个江湖人，再看她装束高雅风流，想来应不是寻常人。

　　红药颌首。

　　领着杨爱推进了门。

　　徐佛听闻是一个貌美女子带着孩子来寻自己，以为是心中所想的，却没想到门后的女子完全陌生，不由愣了愣。

　　红药审视着坐在桌边的人，花信年华的相貌正是鼎盛，精致发髻浓黑间一抹金镶玉簪，一袭桃花裙浅色披衣，盈盈束腰珠玉翠色，缎面绣花软鞋。不同于外头的脂粉色，不比她前世在杭州见过的贵妇人差了几分。本来只能算清秀的容貌，却胜在那眸子里能滴出水，甚者媚意。

　　徐佛也不躲她视线，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倒不怕什么：“这位娘子，是你找徐娘？”

　　“不是我。”红药摇头，“是这小姑娘的娘亲。”

　　徐佛才注意到她带的孩子，目光往下移，看到神情怯怯的女童，忽地一愣。

　　“阿云？！”她失声喊道。

　　红药挑了挑眉。

　　“太像了……”徐佛站起身子，不由向杨爱走过来，“和阿云实在是太像了……这是阿云的孩子对不对？这定是阿云的孩子……”

　　杨爱见这美貌女子朝自己走来，面容哀伤，竟也不躲，怔怔对着她。

　　徐佛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呜咽出声：“好孩子……你娘亲呢，你娘亲去哪了，怎的不来见我……”

　　“我娘……我娘前年死了……”杨爱小声地说。

　　“死了？！”徐佛不敢置信地抬脸，似是不确定一样盯着杨爱的脸仔细看着，“怎么可能呢？她从未来找过我！”

　　红药忍不住出声：“应该是想找的，但来不及安排后事……”

　　就被夫君的信给气死了……

　　徐佛像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我说什么？就该换你来楼子里陪陪男人，薄情寡义的见得多了，哪有这些糟心事。”

　　红药见她神情不太对，没有再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佛放开了杨爱，也恢复了冷静。

　　“谢谢。”她对红药说。

　　红药耸了耸肩：“是杨爱自己选的。”

　　“杨爱？”徐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叫杨爱？”

　　“嗯……”

　　“不，你不姓杨，你怎么能姓杨！你是阿云的孩子，当然应该姓柳！”徐佛拔高了声音，杨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徐佛又温柔下来神色，“小爱，你同我一起回扬州吧，离开这里，没了阿云，我留在这也没必要了……阿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从此以后你便跟着我……”

　　这般说着，徐佛转头看着红药：“娘子可求什么？我徐佛若能办到，定竭尽全力。”

　　红药摇了摇头，抚摸着杨爱的头发，算是告别。

　　“姐姐……”杨爱见红药要走，连忙挣脱了徐佛的怀抱。

　　“再见了。”红药笑了笑。

　　“且等一等。”徐佛注意到了什么，喊住了红药，见女子疑惑地看过来，徐佛将放在她腰际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徐佛似乎想说些什么，红药耐心地等着。

　　“先前做生意遇到的人，曾托我一件事。”徐佛怀着杨爱，眼里含着笑，“若是遇到一位腰间挂着竹筒的漂亮姑娘，教她快些回家。”

　　徐佛刻意省略了对方不算温柔的语气和神态，取了重要的意思——她乐得做些成人之美的事情，在看得顺眼的时候。

　　见眼前的女子正在愣神，徐佛又觉不忍，道：“那人并非良善，姑娘早些回头吧。”

　　徐佛在这章台打滚多年，算是一代名妓，看过的人形形色色。之前那男子相貌虽俊朗，言语虽有情谊，但看他眼神阴鸷，做事毒辣，绝非良配。更何况同她做得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生意，逼良为娼，又落下乘。

　　徐佛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看这姑娘目光纯澈，将杨爱送来，言语磊落。同为女子，看她的眼神，七七八八也猜到了些二人的关系，徐佛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只冲红药笑了笑。

　　“再见了。”红药不愿深究其他意思，与杨爱作别。

　　离开后的红药想起一件事，她不该把那些信交给杨爱的——在撒了谎之后。

　　耽误了一日，红药要继续启程了。

　　从莳花馆出来后，天灰蒙蒙的，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包括她。有时候红药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前世师姐全心待她，今生兄长愿意护她。是她的幸运，也许也是她活得这么无知自我的源头。

　　她不愿去想徐佛与夏雪宜是如何扯上关系的，也不愿去揣测徐佛善意的话语。红药要坚持完这段路途，她太想要一个结果了。

　　红药牵着属于自己的马，要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