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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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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毫不客气地将两斤酱肉混着酒全部下肚,肚子里暖和和的,口里都是肉汁的味儿。
玉真子就着碗清粥,笑眯眯看她的风卷残云。
“其实清晨吃这么油腻的吃食是不对的。”红药舔了舔嘴唇,“但真的很痛快。”
玉真子感慨:“姑娘家就是好哄骗。”
说完,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踟蹰良久。
而红药又想起之前的梦,没有看到玉真子的犹豫神色,兴致缺缺放下竹筷,小声问道:“万事万物都是注定的吗?是不是不论做什么,结果总是一样的?”
玉真子一愣,再听乐了:“莫不是你见我穿着道袍就真能算命啦?”
见红药表情认真,玉真子才端正了态度,一字一顿答:“事在人为,莫想这些无用之事。”
红药有些失望:“这一点儿也不像个道士说的话。”
“道士该如何说?”玉真子笑着反问,忽然他板起了脸,一本正经,“这位道友,可知《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生于道,而万物非道。你拘泥于前尘过往,又何必来问道。”
“……”红药败下阵来,“我承认你是个厉害的道士了。”
“严格意义上,我不是。”玉真子摇头,像是提及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虽我常自诩铁剑门玉真子,事实上,在两年前,我便被逐出师门。”
玉真子见红药满脸惊愕,不由哈哈大笑:“你不信?”
但他马上又不笑了:“我随口说出来哄骗你的,姑娘家果然好哄骗。”
红药一下子想到了昨日她提及万花谷的心情,也沉默了。
“按照昨日说的,待会我们得去买马了。”玉真子话一转,语气轻快。
红药不作声算是同意,起身去退了房。
走出客栈时,正一阵风呼呼吹来。红药脑子清明渐开,离开夏雪宜的这几日,她的日子像换了种活法。前世今生混着向她砸来,她在意,却好像没有那般在意了。
她侧过脸悄悄打量起玉真子,却见他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红药虽只认识他几日,但从未看到他这副样子,之前几番相处,不论他在江湖多么声名狼藉,她都真心将他作为好友相待,如此不免有些担忧。更觉得之前他对自己百般开导,自己若是装作不见,很是过意不去。
“我们再留几日。”玉真子忽然开口。
红药疑惑地看着他。
玉真子迟疑了会,又道:“不了,还是就此别过吧。”
他转过头,对上红药的眼,面上是寻常的笑意:“贫道有事要留一阵子,小娘子的事也缓不得。不能陪小娘子了,也不能耽误是不是。”
红药看他全然不似先前的凝重,可她明明又看到他先前思虑再三的神色。便明白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随口提出。
“嗯?”他尾音微微上扬,像在等她肯定。好像她会答‘好’,好像只要她点头,他们当真就是萍水相逢走过一段路的路人,后会无期。
红药莫名有些泄气,她几次想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急,我可以等等你。’‘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要意思意思。’,她却觉得说出来自己都牵强。可又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被丢下,在大唐时,阿宁说,以后的路师姐陪不了你了。就真的天人两隔,独留自己一人了。在不久前,夏雪宜冷冰冰道,你走吧。他也真的再未找过自己了。现在,红药偏头细细打量着玉真子,不禁疑惑想着。
如果自己注定是被丢下的,她为什么还要遇见这么多人呢。
玉真子一直在等她的回答,有耐心的,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好。”红药干巴巴地支吾出来。
玉真子叹了口气,还是离开了。
他们没有告别,大概知道很难再见。
玉真子去了哪,去哪要做些什么,红药都不知道,也没有问。江湖几载,与有些人不过只是相逢,道理都懂。所以有些失落,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他不是一早就说了,只是觉得自己好看才一起同行的吗?她安慰自己。
她在陌生的城镇里失去了方向,沿路问了好几个摊子才知道最近的马驿在哪。其中一个卖煎饼的大娘,好心问她,姑娘啊,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
红药当时傻傻看着大娘恳切的脸,五毒教的回忆扑面而来,压得她说不出话。她一下想到,兄长和嫂嫂是不是又气又恨,临走前,蓝茴香失望的眼神,让她每次想起,心中都五味杂陈。
大娘见她没说话,也猜想对方有难言之隐,只叹了口气:“姑娘,你还是快回家吧。现下世道乱的很,好人家的姑娘遭罪哦。”
大娘口音很重,红药却听懂了。她感受到自己视线开始模糊,大娘的脸被水雾化得朦胧。
离开后,红药捧着热乎乎的煎饼,喉头哽咽。
“我可能根本就不适合江湖。”红药自言自语着,“不论是大唐还是现在。”
她原来是想着,陪夏雪宜报完仇,就可以让他回五毒陪自己一辈子了。她现在又不确定起来,前世在万花谷,她太相信天道酬勤,曾经认真学认真练,武功从没有辜负过自己。后来她以为夏雪宜也如此,只要她愿意去捂热,他也总能融化。
现下又发现好像不是的,她前进后夏雪宜的所有后退,不完整的梦境,都在冥冥之中告诉她另有安排。
而不论什么安排,都是不适合。
红药握着煎饼,手心发烫,滚热的温度让她越来越清醒。
她现在要做的,是去金华拜见父母,会会温七。再去找夏雪宜,等他报完仇,拿回三宝,最后回五毒领罪,求得兄长原谅。
兄长待她恩重如山,嫂嫂待她亲如姊妹,她却任性自私,自以为是。
她喜欢夏雪宜,喜欢得要命。就算知道他残忍,冷情,却依旧喜欢。以前总希望他是自己的,现在却发现这不重要了,喜欢和在一起本来就是两件事。
管他是万蛇窟还是沿街乞讨。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欣然接受。
如果夏雪宜能愧疚一辈子也是好的,她下意识想着。我喜欢他,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不怪他,但能记得我,记得我很久很久也是好的。
现在这世上,除了她,好歹还有一个人,知道万花谷,知道将离,就够了。红药想起刚刚离去的玉真子,心中什么埋怨也没有了。
这趟出行是有收获的,对自己的喜欢问心无愧,在这天涯海角里有一个人知道了她的过去,还吃到了好吃的酱肉。
她揭开袋子,轻轻地咬了口煎饼,放了段时间,表皮没有那般酥脆了,但还是好吃的。
马驿在城镇边郊,红药挑了匹粽马,毛色顺亮。她捧起干草,马儿乖顺地埋进她的手掌,卷走一把干草,舌头带过手心,红药咯咯地笑,决定就是它了。
马商见她像没出门的大小姐,小心叮嘱道:“马儿要常刷洗,注意它饿不饿。你待它好,它才会待你好。”
红药熟练地摸着马,笑着应下:“我会的。”
马商又教了些习□□好,红药都一一记下。最后付了钱后,她牵着马,打算离开这个镇子。
到了镇南口,红药回头望一眼即将离开的城镇,莫名有些伤感。
她从镇北来,彼时她正心乱如麻,在过去与当下之间弄得心力交瘁,所幸还有同行的伙伴在身旁陪同。
她自镇南离去,心中已豁然开朗,曾困扰的心境和执着的梦境,在坚定事在人为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遗憾的是,现下却只有一人一马了。
红药不自觉叹了口气,翻身上马。
她亲昵地抚摸马儿的脖子,望着远方,你看,高山流水,天大地大,有些地方有些人,能路过一次,遇见一次,何尝不是种运气。
红药收拾好心情,正准备提绳离开。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下,有个眼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