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世花Ⅰ·初始之地》尹桃蹊

7、chapter7

　　“这是龙蛋这是龙蛋这是龙蛋……”

　　安德鲁一边生火烤蛋，一边在嘴里不停碎碎念，一副不忍下口的样子。蛋烤熟后，丝诺人小胃也小，又因为长时间吃不饱导致的胃萎缩，吃了几口熟蛋清就吃不下了。西亚对吃龙蛋有点忌讳，一口没动，如果不是丝诺饿了，他绝对不会想出烤龙蛋这个法子。

　　结果属安德鲁吃得最多，大半颗龙蛋全进了他的肚子。他打了个饱嗝，忽然想到身旁的丝诺只吃了一点点，于是他摸摸鼻子，讷讷问道：“小丝诺你还饿吗？”

　　丝诺摇了摇头。

　　“那能送我们从这地方出去吗？”

　　丝诺想了想，“我和花藤商量商量。”她挽起袖子，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前臂的藤蔓纹身：“很抱歉打扰你睡觉，可以送我们上去吗？”

　　半天没动静，就在西亚和安德鲁以为这方法行不通时，藤条纹身前端脱离手臂，蔓延至空气里，伸展出柔韧的嫩绿藤蔓。

　　在两人的惊叹目光下，藤蔓抽条、生长、开出成片极小的白色碎花，最后藤条绞合在一起，有树干那么粗，完全坐的下三个人。

　　丝诺跳上“树干”顶端的“花地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西亚和丝诺。

　　两人瞬间明白，她是在邀请他们跳上去。西亚笑了笑，伸手摸摸一根开着花的藤条，结果这根藤条颤了颤，出溜一下子躲在了安德鲁身后。那动作一气呵成，和之前的丝诺一模一样。

　　“噗——”

　　安德鲁憋着笑，挺胸抬头施施然跳到丝诺身旁。

　　西亚挑眉，“我跳上去，它们不会一下子散了吧？”

　　“不会的。”丝诺使劲摇头保证。

　　“真的？”西亚抱臂倚着山洞冰凉的岩壁，似乎打定主意不上去了，“我倒是没事，不过藤条散了会摔到你的。”他的声线依旧低缓而柔和，尾调微微扬起，原本的沉稳听上去便多了一分明快。

　　相比于色彩，丝诺更习惯于用声音判断是非。这个人有着丝诺并不喜欢的黑色头发和眼睛，却有着丝诺很喜欢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像十六年前的午后阳光，让她如今依旧想念着。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走出阴冷的住院楼，进入院子的瞬间有种透明质感的东西落下来，即使双眼看不见也能触摸到那份温暖。这种很容易勾起人睡意的温暖，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

　　被这种安全感蛊惑的她不再像之前一样躲着西亚，而是迟疑着伸出手，“拉住我跳上来，不会散的。”

　　西亚眼神中带了笑意，泛起流光溢彩。他拉住丝诺的手，却没敢真的借力，怕把丝诺扯下来。

　　丝诺的手很凉，在碰到西亚手心时微微颤了颤，而西亚的手心很温暖，被拉住的瞬间她觉得不是那么冷了。许是不好意思，又或者因为一些小小的自卑，西亚上来后，她迅速抽回手，即使温暖也不再留恋。

　　西亚皱了皱眉。等回到弗洛戈，得给她好好补一补。一个女孩子手这么凉怎么行呢。

　　如丝诺所言，绞合的藤条没有散开，在西亚跳上来后，开始缓缓上升，将三人送出山顶裂缝口。

　　接触到艾塞雪山的狂风，丝诺刚打了个寒颤，两顶厚厚的斗篷忽然罩在她头顶。

　　她愣愣的看着没了斗篷的西亚和安德鲁，两个人都不是会邀功的人，从之前拉手时就摸出丝诺性子的西亚干脆跑到了山崖边。唯一剩下的安德鲁注意到丝诺的眼神后摸了摸鼻子，“没事，我们衣服穿得多。”

　　丝诺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闷闷的，像压抑着什么。

　　安德鲁这个心酸啊，这孩子从前是有多悲惨啊，给她披个头蓬她就感动的跟什么似的。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丝诺脑袋。

　　好软~~~~~

　　“那个……”丝诺拽了拽安德鲁衣角，指着山崖边的西亚：“他在叫我们。”

　　安德鲁清咳了一声，觉得有点不妙。萝莉控什么的，有伯爵一个人就够了。他抬步朝山崖边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跟在他身后的丝诺。她打着赤脚站在雪地上，又因为身体虚弱，走起路来实在不利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安德鲁便弯腰把丝诺抱了起来。

　　“诶？”丝诺有些别扭，“我会走路啦，我都16岁——”

　　“等你穿上鞋再自己走吧。”

　　两人已经走到山崖边，西亚表情有些严肃，指着山下，“你们看。”

　　艾塞雪山极高，此时俯视而下，所见的艾塞城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可那直冲天际的乌黑硝烟还是清晰可见。就连艾塞城尖锐的警报声也隐隐传到巅顶三人的耳朵里。

　　“这不是求援的烽火吗？”安德鲁皱着眉，“艾塞城怎么了？”

　　“覆灭的开端。”丝诺忽然开口。

　　“怎么回事？”西亚问道。

　　“总听大祭司这么说的，我也不太清楚。”丝诺摇了摇头，“他说，神谕里我会毁了艾塞族，所以才把我锁在山里十年。如今我出来了，艾塞族的覆灭也要开始了吧。”

　　丝诺低下头，不想看那道求援烟火。她从来不喜欢艾塞族，可事因她起，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会死很多人的吧。那些都是艾塞的普通人，或许是辛苦的工匠，是灵巧的手艺人，是吟游诗人或跑商，是行动不便的老人，是有几个儿女的爸爸妈妈，是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艾塞族有她这个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的存在。

　　“不是你的错。”看出丝诺的失落，西亚伸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他低头看着艾塞城上空盘旋的巨龙，语气坚定而认真：“你什么也没做，所以用不着愧疚。如果真的要找一个罪魁祸首，应该是我。”他漆黑的眸底映着白色巨龙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解开那些封印的意义。

　　“伯爵，别忘了还有我呢。”安德鲁眨了眨眼睛。“栓住龙腿很费力气的。”

　　“是啊是啊，安德鲁罪不可赦。”西亚笑着说。

　　“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呀……”丝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这两人还上赶着承认。她迟疑了一下，低头问道：“我的存在，并不是一个错误，对不对？”

　　丝诺有些迷茫，她年纪不大，远离人群，这十年看守她的祭司使换了一波又一波，送饭的奶奶也很早就死了，她经常能见到的人只有大祭司。而这唯一的人在十年里不停重复的话是：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简直就像洗脑一样。有些话即使是假的，听久了也容易当真。

　　“这是哪个混蛋说的啊。”西亚忽然笑了，似乎在嘲笑丝诺“存在即错误”这句话，这种轻飘飘的嘲笑却让丝诺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些。

　　“丝诺，没有谁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最起码，我为我们的相遇感到荣幸和欣喜。”

　　西亚说完这句话，看到丝诺低下头，将眼睛埋进头蓬的兜帽里。他笑了笑，将目光重新转回艾塞城：“我和安德鲁只有两个人悄悄来到艾塞雪原，就是因为我们无意破坏艾塞的和平，可阴差阳错的还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艾塞族从来没有善待过你，现在又成了这样，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丝诺摇了摇头。

　　“那跟我走吧。”西亚朝丝诺翘起唇角，眼神从内而外蔓延出的温暖几乎将丝诺包围：“我带你去看看雪原外面，那个很精彩很美丽的世界。”

　　丝诺揉了揉眼睛，扬起脸，朝西亚笑了笑，露出小虎牙和酒窝。她的唇角天生就有些微微上翘，看上去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可是她此时的笑容与平日截然不同，因为几乎十年不曾真心笑过，此时她翘起唇角时有点别扭，可她对面的西亚就是知道，她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开心着。

　　“好。”她说。

　　＊

　　西亚和安德鲁的逃狱警报响起后，蒂尔在艾塞雪山山脚下等了一晚上，也没见到西亚和安德鲁的身影。猜到两人已经进山，她愤恨的跺了跺脚，带着一身冰凉的晚间霜露转身离开。

　　她回家收拾了一些重要物什，只有匕首和一些药剂，并没有钱，艾塞族的钱币与雪原外的金币不能通用。她并没有把这些东西装进包裹里，而是贴身藏着。此时母亲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的下楼打算离开家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对她说：“就打算这么走？连伯母都扔下不管了？”

　　蒂尔心尖颤抖一下，她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挂上微笑，转身看见沙发上翘着腿的未婚夫杰森。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蒂尔朝杰森走去，悄悄握住右手口袋里的匕首，“杰森，这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很早之前就配了你家的钥匙。”

　　蒂尔觉得现在的杰森和平日不一样。她印象中的杰森，老实本分，有点笨拙。而她却极讨厌杰森那份老实本分，看上去就觉得窝囊。

　　可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杰森，骨子里就带着种邪性。让蒂尔觉得危险。

　　杰森抬头，看着蒂尔与脸上笑容极为不协调的警惕眼神，慢慢咧开嘴笑了。“还是把你口袋里的匕首扔出来吧。”

　　蒂尔身体忽然僵住，杰森用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拗住她拿匕首的右手。蒂尔吃痛，匕首滑落在地，而杰森慢慢从她身后贴近，将唇凑到她耳侧：“有些人，天生就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很不巧我就是这种人。”

　　“你——”

　　“我什么都知道呦，包括你想隐藏的最大的秘密。”

　　“你才是预言里的毁灭者。”杰森吻上蒂尔的耳垂，他的唇很凉，让蒂尔想到雪原冰窝子里特有的蛇的蛇信；他的手很冷，就像金属锁拷，牢牢将她拴住，永生永世无法挣脱。

　　拴住妹妹的金属锁拷会不会也是这么冷？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山上那个因为她而被监|禁十年的胞妹。

　　“小小年纪就知道偷偷换掉自己和亲生妹妹的占卜神谕，顶了艾塞救世主的名号，享受着本属于妹妹的待遇和殊荣，让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受了十年罪，最后还要替你死。我说的对不对，我亲爱的蒂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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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龙蛋不会被吃掉的你们太天真了，当然这个龙蛋不会就这么消失的，猜它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