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第一后》菜九夏

28、马二玉升

　　二蹦子点了点头，这才跟长川分头行事。晌午未到，二蹦子连脚都没歇，紧赶慢赶去卿竹轩复命，一进屋，这二蹦子便直接行了大礼。

　　“六少爷，事儿都办好了，明日申时，傅三儿……额……傅三爷他说定会准时赴约。”二蹦子之前虽也不时听六少爷吩咐，可向来都隔着几道人，即便在前院二人相遇也按一般礼数待着，今儿俩人这直接上下通禀还真是数年来第一遭。

　　“你的事儿之前长川和染香都跟我讲了，咱大房现如今就这么几个人，平日里没那么大规矩。”沈毓微笑地将对方扶起，眯着眼睛看似亲切，二蹦子却分明能感受到其中竟藏着别的什么，感觉对方一愣，沈毓转头看向染香道：“这里不用伺候，你去侧院把玉升叫来在门口候着，我单独跟马二聊两句，过会儿我带他出府。”

　　大房现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外面送来的可用的不多，二蹦子这种曾为卿竹轩着想过的，沈毓自然舍不得弃之不用。不过毕竟之前完全没见过，他还无法给对方太多的信任。

　　染香从外面把门一关，二蹦子垂首而立，向来百精百灵的他这一刻难得地表现出些瑟缩。沈毓看向二蹦子，端详半晌，这才开口道：“若想回来，把该停的都停了，在卿竹轩门口洗干净手脚，我也放心让你办事。”

　　说完这话，沈毓扫了一眼二蹦子摆子上的双鱼睡莲翠玉佩，仍旧微笑，可怎么瞅怎么冷。

　　不算赏赐，院子里一般的小厮月钱一两三钱，各院小管事上调二两，协调各院的中间层次也就五六两，至于前后两院的大管家全都是十两左右。二蹦子虽不如大管家那么多，却也因能力不错能得个六七两。但即便如此，沈毓也绝不相信一个沈府下人腰上可以挂值三百两的坠子。

　　余荣轩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每月都会往各府递册子，这双鱼佩沈毓是瞥见过的。先甭提玉质如何，光是余荣轩的名号便是一般小门小户难承受得起。

　　沈家虽向以厚待下人出名，可也不会有哪个主子会逾矩赏这个。

　　沈毓之前在园子瞎逛曾听几个丫鬟闲话说她们屋有丫头家里遭灾，手里实在没钱，便到前院找了放利子的。听说那债主不仅在沈府前后院吃得开，便是京城各家后门也都窜得清。当时沈毓便起了怀疑，后听长川讲二蹦子得管家赏识，便是几房的爷也都对他青眼有加。上个月，这二蹦子光孝敬便递来二百两，自沈毓落了这身，几乎每月如是，沈毓便由此猜测，那放利子的活计二蹦子绝对是脱不开关系的。

　　二蹦子因沈毓的话一哆嗦，椅子明明带着软锦垫，他却觉得屁|股比针扎了难受。被人戏称前院二管家的小子到最后直接在沈毓的注视下从椅子上轱辘下来，侧跪着，一脸低顺。

　　“六少爷，奴才当初是穷怕了，只以为这辈子回不来，想着挣条出路，也想自己熬出头能对卿竹轩有个帮衬，才这么没皮没脸地钻进了‘灰坑’。现如今既然六少爷有这个心，奴才自然也不必如此费劲心思与那些人周全，断了奴才也不会心疼。”二蹦子肩膀明显一抖，话语间虽满是真诚，可也夹杂着些隐而不宣的埋怨。

　　这二蹦子明显就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以一穷二白之身混到如今的地位实属不易，此时没有识时务地去扒新枝儿，反而死掉在他这个歪脖子树上已经让沈毓对其观感高上不少，即便中间夹杂着什么小心思沈毓还是可以理解的。

　　沈毓叹了口气，直接走过去扶起跪在那的二蹦子，皱着眉头道：“别动不动就腿软，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今儿随便说两句也只想你干干净净从里面摘出来，这样以后让你办事儿他们也少拿这个做大房把柄。”沈毓拍了拍二蹦子的肩膀，接着道：“那玩意虽然来钱快，可终归不是个正经营生，上面的人还能得些利定不会亏了你，可一旦败露了，倒霉的总不会是他们。记住，与虎谋皮，终受其害。”

　　二蹦子听沈毓这话似乎并没有深追究的意思，反倒前后都为他着想，那颗悬着的心便也就这么落了地，之后连忙应了是。

　　之后二蹦子一边寻思着怎么跟沈管家把活给推了，一边跟六少爷交代交代今次去傅三儿那遇到的状况，“六少爷，傅三儿此人向来奸诈，当初便百般对少爷折辱，此次与他们言和，那人也不见得领情。刚刚我去送信，他那群手下实在不像个样子，我怕少爷这么一去，接受不了。就这么群杂碎，让奴才带俩人见见也就罢了，六少爷亲自过去总是给他们开了脸。”

　　沈毓不怒反笑，他与这傅三儿之间的纠葛，居然是个人都知道。

　　想了想，沈毓抿了口茶接着道：“都说是群小人了，我总不好跟他们一般计较。现如今既是有求于人，身份这类的却也没那么重要。”其实沈毓心里也是另有盘算，既然到了岁数，我总得出去走动，与这些人揪着疙瘩总不是回事儿。

　　其实二蹦子和沈毓想得却又是两处了。

　　想当初那傅三儿曾在白龙口扬言整个京城说这一朵花那一处娇全都是虚的，便单单一个沈家六少便可以把那些庸脂俗粉完全比下去。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也是了，现如今便是普通人家的汉子也忌讳被人比作女人，更何况毓六少这样根红苗壮的世家嫡子嫡孙。曾经听长川说六少爷每次提这个傅三儿，总会有压抑不住的怒火，可今儿这么一看，对方竟像是完全没当回事儿，这气度竟把二蹦子也晃了一下。

　　其实沈毓哪知道这个，园子里的消息沈毓全都是由长川染香那听来的，那些个陈年旧闻做奴才的自知主子不喜又哪会拿出来刺人耳？不经意间，沈毓竟在二蹦子那成了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打发走了二蹦子，沈毓便领着玉升出了卿竹轩，长川在他临走特意提了提红瑾裁缝铺的许天。

　　许天也是个妙人。

　　在这个对男子爱好向来隐秘的新汉，许天竟是个公开的同性恋者。虽说这人也不过是上三处一小裁缝，话也不多，可因手艺卓绝再加上“完美”的性向，他在整个京城的各大后院简直如过无人之境。除了些过分刻板的，但凡能数得上号的小姐太太几乎都把他当成叙谈的最佳人选。用现代话讲，这不就是传说中的Gay蜜吗？没想到沈毓五根指头便数尽的朋友里，居然有这么一号。

　　原主沈毓简直有着迷一样的性向，儿时喜欢个女扮男装的人妖，现如今能算得上朋友的也是如此类型，说他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人，但凡是个人都没法相信。多亏沈毓仍旧把持得住内心，坚持爱好女，否则长时间如此摧残下来，他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带弯。

　　推门而出见那玉升还是副握缩样儿，不过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倒是合身得多，想必是染香那几个丫头看不过去，帮着打点了一二。

　　“出来表的也是我大房的脸面，年纪轻轻便窝窝缩缩成什么样子，挺直了摇杆，跟六爷我出去精神着点。”沈毓皱着眉头佯装微怒道。

　　那玉升瞅主子面色不虞，赶紧挺了挺胸，正色回道：“奴才知道了。”

　　沈毓看这玉升跟面上的愚钝不符，行事也还利落，似能得些抬举，便也不吝惜地想要多提拔一二，面上由此也温和了些，继而道：“沈家每年都是八九月份往府里补人，没想到你竟能在这个日子里进来，府里该是有相识的吧？”

　　玉升因沈毓的问话顿了顿，而后又赶紧回道：“奴才本姓段，早年段家上数三代曾有人在沈府当差，后得恩德放出府自立了门户。到这一辈奴才……不争气，没守住家业，为了让家里的弟妹活下去只得又走这条路。之前我们家跟府上管车马的陈叔还有些联系，这一次便是他介绍我提前进来的。”看沈毓没再有什么表示，玉升赶紧补充道：“六少爷，奴才说这些绝对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不愿对主子有什么隐瞒。”

　　玉升虽然初入沈府，可之前父母健在时经常会提到府里后院各位主子多变的心思，更何况昨儿刚见识了大房的风云色变，此时他还有些心有戚戚然，他哪里敢表露什么真实想法。

　　沈毓扬了扬手，毫不在意道：“那些舍家撇业给人为奴为婢的，嘴上不说，心里又有几个真心愿意，但凡有条活路，谁也不愿做着伺候人的活计。既然搁我跟前，只说该说的，至于车轱辘话，都给我省了。”

　　玉升一直紧张的神经因沈毓的话突然一松，之前所有的顾虑竟都成云成雾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没进卿竹轩之前，带他到大房的管事稍微提了一嘴这沈家六少爷，形容其为“谦卑忍让”。话似好话，若用在府里任何一个下人身上，这都是绝对的褒奖，可六少爷毕竟不是下人，细算起这一辈，他绝对是身份最贵重的。如此一想那管事的夸赞竟也成了最恶毒的讽刺，便是没经历过什么的玉升都听出些什么，更不要说那些在泥里翻滚多时的泥鳅。

　　之后跟他一起入院的郭门更是悄悄跟玉升说让他多长个心眼，能走绝对不要留。

　　可从之前二人的初遇再到之后的种种，玉升丝毫没感受到这位六少爷落了下乘，反而因其气度手段很是折服。

　　玉升虽家境一直贫寒，却也在父亲的影像下读了几年书。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与其跟别人一样人云亦云，他更相信自己的看到的——这个毓六少绝对不是个懦弱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