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漾》眉若远黛

94、第94章 六年之后（3）

　　黎章的声音不同寻常得温柔地对漾漾说：“是我打扰到了你的心境。”
　　一边说着，黎章的脸也在慢慢向漾漾靠近。但是在快要触碰到漾漾的时候，她迅速地把头偏开，飞快地下车了。漾漾的东西不多，她背着背包，黎章帮她提着一个包。在车站买了车票，找到了去往老家的客车，送漾漾上了客车之后，黎章就下车走了。漾漾在客车上坐了十来分钟之后，车上嗑瓜子的、抽烟的，人太多异味太重，离出发还有一些时间，漾漾就把包放在车座上，自己下车想透一下气。
　　可是刚一走下车，漾漾就看到黎章从隔一辆车的两车中间迅速地向她走过来，闪亮的眼神里带着惊喜和渴望。漾漾明显地表现出一种慌乱，她没料到黎章会一直躲在哪个角落里，她以为他早就走了。慌乱中漾漾说了句：“哦，车要出发了，我得上去了。”就转身上车了。黎章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
　　漾漾不敢看向车窗外，她低着头等待汽车启程。
　　漾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什么都清楚。很多次从教室上完课出来，漾漾就看到黎章一个人坐在高二（七）班外面的那落满紫黑色香樟果实的台阶上静静地吸烟；在高二（四）班漾漾最后一堂语文课上黎章把她在大学的经历如数家珍一般悉数向学生介绍一遍，有些荣誉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知道黎章是在她不在办公室的时候看了她的求职简历，因为自己的简历少了一份；晚上漾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改作业，备课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黎章的不由自主。很多话她没说，可是她都明白。一路上她看着车窗外，眼前不断浮现黎章从两车之间出现，迅速向她走过来时那渴望惊喜的眼光，然后又瞬间暗淡的样子。
　　汽车已经启程，漾漾的眼泪像流淌的河。漾漾右手的大拇指抵在牙齿之间，不让嗓子发出哽咽的声音。她已经不爱黎章了，她已经不爱黎章了，她早就不爱黎章了。其实从1994年9月回望湖转团组织关系，去黎章房间看到黎章和秋珂在一起的那一眼开始，她心里就斩断了对黎章的任何感情。虽然鲜血淋漓，但却斩钉截铁。当时漾漾就在那一眼里看到曾经一天天亲近的黎章突然遥远而陌生。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当然如果漾漾还爱着黎章的话她会接受黎章吗
　　不会啊。漾漾摇摇头。虽然秋珂是后来者，但是很多事已成定局，漾漾不喜欢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不愿意建立在一个家庭的破裂之上。所以早在1994年，一切都早已经结束了。
　　她对黎章更多歉然，因为是黎章在彭蠡湖高中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照，让她在远离父母的时光里，在那样贫穷的岁月里感受到温暖。他不需要漾漾跟他说什么，他就能事先预知漾漾的愿望，他总是尽一切所能来帮助漾漾，哪怕是她已经去了一中，黎章也在尽力用自己的人脉给漾漾帮助；他从来就未曾跟漾漾说过他做过什么，但是漾漾全知道。她知道黎章需要的不是回报，或者说他需要的回报是她的整个人生。至于那些伤害，那原本不是黎章的初衷。
　　漾漾已经不需要黎章给她做什么告别，因为他从未离别。
　　她从小自卑，从来没想到那样漂亮的有才情的黎章会喜欢上相貌平平冒冒失失的她；那么多提示都让她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是那么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原来她一直执着的感情她其实是缺乏勇气去面对的。哪怕是鼓起勇气去迎接一次他灼热的目光。
　　她真的是迟钝吗或者还只是不敢相信那样一枚精致男子会把那样好的爱情给了她这个那时遇到点困难就会嚎啕大哭的蠢丫头
　　如果漾漾在上车的那一刻告诉黎章我要留下来跟你在一起，黎章是做好了准备的。可是漾漾，漾漾已经不属于他了，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黎章坐进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泪欢快地流着。车外有人走过，黎章也顾不得了，反正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曾经黎章为了这不能告别的分离承受了太多的愧疚，特别是漾漾在县中补习三年，让黎章悔恨无地，幸亏她终于勇敢地走了出来，终于考上了，否则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到家了，漾漾匆匆把包裹放好，像是很轻松快活地跟妈妈说我坐车累死了，想要睡觉。关上门，眼泪就流出来，漾漾一边放下蚊帐，一边轻轻啜泣。漾漾坐在床头习惯性地咬着大拇指的那个关节哭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睡醒了，就狠狠地流一会眼泪。流完了，又继续睡。睡醒了，又哭一会，哭累了，又沉沉睡去。她躲在蚊帐里，一天时间就这么在睡睡哭哭中过去了。
　　漾漾也不知道这眼泪的名字叫什么。
　　感动？抱歉？还是对这份感情最后终结的不舍？
　　途中吃中饭的时候妈妈敲了一次门，漾漾吃完饭就说了句好困啊，就继续关门睡睡哭哭，晚饭的时候也一样。
　　妈妈没有多问一句。
　　家是什么，家就是加油站!
　　到达徐州师大后，漾漾到校外的精品店买了一张贺卡，笔还未落字，眼泪就滚滚而下﹕
　　曾经已经远去
　　现在没有未来
　　就此作别
　　天涯珍重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漾漾在信封上写好地址就投进了学校大门口的那个邮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