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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奥斯丁先生的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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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我在女佣的帮助下打发多明尼克上床睡觉。在睡前我们徒劳地再次争论我是否爱他以及他是否爱我。这回拦在我们炽烈情感之前的,不仅有我白天打了他一顿手心的残酷,更主要的问题是布里奇斯可不可以到十一点再睡觉。
多明尼克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他说:“弗拉瑞特先生,我的手心疼得睡不着。”
我回答:“好的,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拉丁动词的变格,我想这有助于缓解疼痛。”
于是我的多明尼克很快就安静地睡着了。
我刚回到卧室脱下外衣,奥斯丁先生就派人叫我去他的书房。
他正在写日记。
“弗拉瑞特,请坐。”他道:“莫里太太送来了精彩的松饼,请你给自己倒一杯茶,我马上写完这个小东西。”
我回答:“谢谢您,奥斯丁先生。但是,现在喝茶也许不合适了,您最好让人给您送一杯牛奶。”
奥斯丁先生顿了一下,他看了眼怀表。
“十一点了。”他惊叹地说。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了两步,道:“弗拉瑞特,真抱歉打扰你休息。不过你一定要原谅我——你会原谅我的,因为我要给你讲一个动人的睡前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和道格拉斯先生有关,所以非常凄美。”
我在门口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对我而言到底动不动人,但是奥斯丁先生无疑深有感触。
奥斯丁先生道:“我曾有幸与道格拉斯先生一同在伊顿求学。道格拉斯先生长我三岁,是个再好没有的兄长。并且那时他聪明而勤奋,我相信,相比较于我,所有的教授都更有理由喜欢他。”
我猜,道格拉斯先生的一大罪状就是夺走了奥斯丁先生的风头,引起了奥斯丁先生的嫉妒。
“更让我倍感荣幸的是,从我刚刚入学开始,我就拥有了他的高贵的友谊。到我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就常常一起在我父亲的庄园里度假了。他赢得了我们全家的赞赏,包括我的堂姐,”奥斯丁先生道:“也就是早逝的布里奇斯夫人的信任。”
我已经猜到了这个动人故事的下半部分。我个人认为,这个悲情的单相思故事需要泰晤士报副刊某位专栏作家的精心包装,而不是夜半的浓茶和奥斯丁先生阴阳怪气的渲染。
“然而非常遗憾,道格拉斯先生误解了他对家堂姐友情,他写了许多美丽的诗篇,直至家姐成婚。”
他在我面前坐下。
我望了眼书房里的大钟,现在已经十一点半。
“这些诗篇十分动人,令他年仅十七岁就成为了伊顿的favori(法语:宠儿)。但是,他略微轻浮的举止——这让我非常遗憾,但是确实如此,给奥斯丁家族和布里奇斯家族带来了困扰。因此他被送往国外,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他的父亲正式的宽恕。”
道格拉斯先生的罪名很鲜明了:他享有了奥斯丁先生没有的盛名。
壁炉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奥斯丁先生忿忿然嫉恨难平的笑脸。
他停了一会儿,勉强干巴巴地总结道:“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我不能否认他的情感曾经是真挚的。我们的祖先有睿智的俗语,爱屋及乌。我想你能体谅他对多明尼克的爱怜。恕我冒昧,如果可以的话,弗拉瑞特,不要在道格拉斯先生面前抽多明尼克板子。”
我为我今天的冒失道歉,我能理解奥斯丁先生的心情。他并不想成为,尤其在道格拉斯先生面前成为一个苛刻的监护人。
“您说过,”为了让奥斯丁先生心情愉悦些,于是询问:“道格拉斯先生严重地触怒了他的父亲?”
奥斯丁先生很满意我的问话:“毫无疑问。不过他触怒的也不仅是他的父亲。大部分体面人家把他的名字从客人的名单上划去。因为他的草率与放浪,桑菲尔德就多年没有接待过他了。”
我觉得这种在小说中分外常见的恩怨情仇很乏味,奥斯丁先生不需要听众,而需要三流报纸副刊专栏作家的润笔。
但是奥斯丁先生一年付我七十英镑的薪酬。
我只好按捺住一个哈欠,又问:“那您今天接待他是为了什么呢?”
奥斯丁先生站起来,绕回书桌边,书桌上放了一杯白兰地——叫库柏管家看见,这可是大事一桩,奥斯丁先生居然半夜像于是个酒鬼一样喝烈酒。
奥斯丁先生微微一笑,带着近乎淘气的恶意举杯:“啊,当然是为了我们少年时代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