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忧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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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到家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痊愈。
我的父亲告诉我：“一开始巴顿大夫怀疑是疟疾，但腹泻好了，症状不对。后来他认为是猩红热，但实际上你母亲也逃过了这一劫。现在，我们虽然不知道你母亲得了什么病，但她已经痊愈了。”
“巴顿大夫医术高明。”我的母亲评价道。她把一个很大的鸡肉派拿出来招待我。
“啊，”我干巴巴地回答，“我请了一个月的假。那么，细木工活儿还需要人手么？”
我的哥哥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有一位先生要到我们这儿来疗养。他的管家让我为他们修家具，并且做点儿新的椅子。工期很紧，你得来帮忙。爸爸现在的学徒笨得不可救药。”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道格拉斯，似乎是姓道格拉斯。”
此时，我的母亲才发出抗议，她认为我应该尽快回伦敦，以免耽搁我的前程。
三天后，我去给道格拉斯先生问好。我以为他不会见我，但是他让人把我领到会客室。
他没有在桑菲尔德那么窘迫，那么入不敷出，不过说实话，也没有好到哪里。毕竟到这种穷乡僻壤“疗养”的先生或者小姐，总不会是因为过于顺风顺水而想换个口味。
他举目无亲。所以尽管我身份低微，但还是有幸成为他唯一的相识。我们立即在礼貌的要求下，坐在一起聊天。
我们开始聊他的近况。
“我以为，”我道，“我以为您已经和男爵取得谅解。”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互取得谅解的。不过，我不会在这里呆久，很可能我会在哪个大学里谋个职位。”
我认为这也是个不错的前程。“好吧，您的前程听起来不坏。”
“我的朋友都说一样的话，但都不这么想，”他沉思地道，“大概只有你是真心诚意的。”
“可以理解，”我回答，“您的朋友都是贵族，而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
他微笑了：“那我呢？”
“您？天知道您是什么。”
当我们换个环境，放下仇怨，就会发现彼此并不是英格兰头号和二号的蠢货，也许还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只要道格拉斯先生愿意，和他相处是十分愉快的。
我们偶尔谈论伦敦。有时候我带领这位诗人去看英国乡村一成不变的苍凉风景，有时，他来看我做细木工。我们意料之外地和平与融洽。
“一些绅士也有这些爱好，”某一天，道格拉斯先生跟我到了老弗拉瑞特家的作坊。他看着周围的刨花与木屑道，“我有一个朋友送给我过烟盒，他花了一年时间做这个玩意儿。”
“您的朋友可能要花一年去做一个烟盒，可是在太阳下山前，我就能给你一打。”
“那么，”道格拉斯先生道，“我要十二只烟盒。”
“先生，我说大话啦。我的手艺早生疏了。”
晚霞压了下来。我哥哥正赶着马拖了一车木料回来。他捎着巴顿大夫，两人之间有一个酒瓶。他们在哈哈大笑。
道格拉斯先生望着他们，他也在笑，没有谁能看着这两个快活的人不笑的。
但他的微笑很短暂。
木匠向庸医解释了光鲜客人的身份，巴顿医生十分激动，他跌跌撞撞地跳下车，向道格拉斯先生致敬。嘴里翻来覆去地感谢上帝与可敬先生的来访给予他的荣耀。
“这一位，”他终于直起腰，老眼昏花地转向我，“这是哪一位贵人？呐呐，滑头弗拉瑞特，你居然让两位贵人们屈就在你的小棚子里！”
他诚惶诚恐，我握住他的手。
“不敢当啊，巴顿大夫，”我叫到，“你还记得二十几年前，在冬天出生的黄头发小孩子吗？我是艾伦呀！艾伦弗拉瑞特。”
巴顿医生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望着我的衣服——奥斯丁先生为人大方，相对而言，我的衣箱也比较光鲜。
“哦，你是艾伦弗拉瑞特先生？”
他还是没有意识到我是谁。
我的哥哥闻言大笑起来。
“巴顿，这是我弟弟，十年前他还拖着鼻涕。你忘记了吗？”
巴顿大夫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羞赧。
“啊，艾伦，”他道，“你看起来简直是个主教啦！”
道格拉斯先生明白自己是使气氛尴尬的重要缘由，他适时地站起来告辞，我将他送到门口。
他走得很慢，拿着自己的帽子，背影流露着诗人的忧愁。所有的诗人都会在日落的时候犯病。
“艾伦，不要拖延，去伦敦吧。”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道。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建议实在突然。
“我会在一个月后回伦敦。”我回答。
他似乎在愤怒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如此愉快，只有他一个人是忧郁的。他认为我也和他一样苦闷抑郁，流连失所，他忘了我还有个故乡。
在这一会儿，道格拉斯先生是那么蛮横，毫无道理可言。他道：“你没有发现吗？你不再属于这里了。你的兄弟不再与你喝酒，你的邻居几乎要称呼你为先生。你不再是他们的骨，他们的肉。你是格格不入的。你连他们谋生的技能都生疏了，你在这里既没有价值，也没有生活，你在拖什么呢，去伦敦吧。”
“那么，难道我属于伦敦吗？”
道格拉斯先生：“在那里，你至少会发现几个朋友。好的，或者坏的。”
我道：“那么，道格拉斯先生，你属于哪里呢？”
道格拉斯先生：“我不知道。”他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比哭泣还要悲哀。但是，我已经无动于衷了，如果你的某个朋友在每个日落都给你一段警世名言，你也会无动于衷的。
“我也许哪里都不属于。我的家族厌弃我，而我的朋友遗忘了我。就像你，弗拉瑞特，你答应过叫我亚瑟，可你现在还是忘记了。”
我终于把肝肠寸断的道格拉斯先生送出大门。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忧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