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不知道要取什么

6、六

　　八月的最后一天，近夜，我接到了李贵打来的电话。
　　她说要出趟远门，时间也会久一些，所以要我把她的貂皮大衣给她送过去。“这才入秋呢，真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诧异道。
　　耳边李贵的声音婉转轻佻，想是正瞅着她那个有权有势的局长大人：“他说这里不太平，要带我去重庆呆上一段时间。我觉着冬天是回不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回来跟你过年呢。”说着笑了笑，“先挂了。”

　　让我送过去的那个地方其实就是摩登时代，大约李贵下班出来拿了大衣就会直接同她的郑局长离开了吧。
　　李贵站在门口，穿着表演时要穿的那种礼服，礼服上缀满反光的料子，光彩夺目。我正准备把衣服给她，不料被她一把拉到了屋檐下，剪水秋瞳柔媚得不可方物，她说：“快进来，别愣在门口，怪冷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上次李贵为了袒护我说我是她妹妹，这次送衣服，我担心碰见她的熟人，一身朴素惹人怀疑就打扮了一下，穿李贵送的那一件衣服出来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我也是个体面的人，可这种地方我还是不甚习惯常来的。李贵笑着说：“别怕，你在后台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两场才算结束呢。”然后她补了补妆，让她看上去像一朵浓丽而娇艳的玫瑰，之后上台去了。
　　李贵的话，只是看着就会让人着迷，我能了解那些有钱的公子如此热情不减是为什么，李贵确实美得令人窒息，她的美不在外表，而是气质，再加上甜美的嗓音，若是个精怪，那些人怕是连魂被勾走了都愿意。我正摇头浅笑，李贵已经下了场。
　　她坐下来，边卸妆边说：“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说话，这一别要再见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抬起头望着她，发生了什么？
　　“他要带我去重庆了，他说这里不安全。”李贵已经卸好妆，放下了手中的乳液，“虽然他说一旦这里安全了就带我回来，可是……”她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握了握李贵的手，说：“没关系。”
　　“沈心，你这么活着其实我看着不好受。”李贵抽出手皱了皱眉，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跟你见面了……”我收回手握起，放在自己腿上，没有看着她的勇气，说：“只要活着，就还能够见面。”
　　“……你不懂的……”听闻，我抬起头看她。李贵没有再看我，也低下了头，我看不懂她的心思，却感觉到她淡淡的忧愁。我说：“没关系，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有任何力量，任何威胁，越是小人物越是不容易死的。倒是你，到了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郑局长对你如何……”
　　李贵忽然笑了，说道：“你倒担心起我来了。”她想了一下，“他对我很好，好得我惭愧，人也很好。”她的表情说不出地复杂。
　　散了场，李贵换好衣服同我一起出门去。站在摩登时代的门口，霓虹仿佛一层轻纱笼罩在李贵身上，像隔了一堵墙。雨已经下了近两个月，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摩登时代的门前车水马龙，人人打着伞拥挤不堪。清寒的感觉侵入骨髓，我打了个寒战，揉了揉冻红的鼻子打算与她告别了。不料，李贵解下了她的绒毛披肩给我围上，上面带着她的体温，甚是温暖，我出神看着她，她轻轻拥抱我，说：“保重自己。”
　　眼眶和鼻子一起泛酸，喉咙哽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我没有见过我父亲，是母亲将我养大的，母亲生性清冷不喜多言，我也没有过朋友，不曾了解与人相处是什么样子。后来母亲在我才能独立便死于痨病，身边更是没有一人，我从未体会过如此感情，强烈得让我想要哭泣，却不是因为伤心。
　　我愣在了原地，彻彻底底的出神使我连面前的人从怀里掏出手枪都没有反应过来。“嘭！”“嘭！”“嘭！”
　　李贵的身子邹然抖了几下身体的重量就压了过来。那个拿枪的人很快收了枪消失在人群里。我甚至来不及叫喊，李贵已经滑到在地上，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人群一下子乱了，惊恐蔓延开来。
　　“李贵，李贵！”我惊慌失措地喊着她，将她抱在怀中。
　　李贵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然后一点一点汇聚起来，她抬手抓住我的，张了张口，鲜血一下从她口中涌了出来：“咳咳……”我顾不得满身的鲜血扶住她，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李贵喘了几口气，声音断断续续：“沈心……告诉李老板……朝、朝鲜排……华是……日#本人的阴谋……不要依靠……蒋……我……不能、不能去重庆咳……搜集情报了咳咳咳……”她抽搐起来，说不出话，鲜血一直从她口中往出流。
　　我擦着李贵嘴角的血，可是擦不完，擦不完！“李贵，李贵你坚持住，我带你找医生，你不要说话，忍耐一下，一声很快就来！”我的手抖得难以控制，李贵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茫然抬起头，李贵的眼神却坚定不移，她皱着眉，呼吸极不规律，我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慢慢流逝。“李贵，李贵……”我的眼睛一下热了，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我哭了，却紧紧盯着她，怕她就这么没了。不知过了多久，李贵又抽搐了几下，她的瞳孔变得有些散，她咳嗽着，却不似起初那样急剧，但呼吸依然困难，“沈心……我不行了……”她累得喘着气，“我最担心的人……只剩下你……你……我一直，把你当、咳咳……当我亲妹妹……”
　　“姐姐，”我哭着叫她，李贵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脸，说：“你还能……这样单纯多久呢？还打算……这样……装傻……多久呢？”我顿时怔住，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消失竟然吐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