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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永安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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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无边的苍野,日暮黄昏,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黄沙弥漫,四处看不见人影。直到远方天际传来起鸣的号角声,渐消的沙尘才依稀现出恍惚的一排人影。
“将军回营!”
营内的将士听闻这声号令,瞬间昂首挺胸,岿然不动,不复最初的窃窃私语。
“将军!”
看着骏马弛近,挺直腰杆站在营口的副将姜参才上前一步,禀告道:“将军,祁公子来信,说有要事缠身,不能如期赶回,所以特派他的师弟前来替代他的职位,目前人已在营中。”
马上的人腰身仍直挺着,但素来紧抓马僵的手松了松,想来是有些疲惫,他薄唇微抿着,点头应允,“安排一下。”
“是!”
姜副将领命后,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去,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将军需不需要亲自查看一番?”
“不用。”话音刚落,身下的马儿便默契地疾驰而过,再度掀起滚滚沙尘。
姜副将看向远去的人影,拿下头顶的毡帽左右为难。祁公子派来的人将军向来信得过,但这次实在是有些特殊。
临近午夜,大片的黑肆意蔓延整个天空,间或看见几颗零散的星,营中除了巡逻的卫兵外,四下俱静,帐篷外的火炬吐着红红的火舌,被寒风吹地忽起忽灭。
这时,火舌后似有一道人影闪过。
“什么人!”
巡逻的卫兵立即提高警惕,正欲追赶上去,却撞见前来查看的姜副将。他听完卫兵们的叙述,思虑片刻后,命令卫兵们继续巡逻,他则带着两个士兵循着人影追去。
姜副将谨慎地排查可疑的帐篷,待没有查出异样后,正准备带人离去,眼角的斜光又看到那道黑影。
闪身退后两步,却发现身后没有防备的两个将士突然倒地,他大惊,侧身拔刀一个后旋,将闪着寒光的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是我。”
姜副将听见声音,才看清眼前举手作降却仍旧满脸笑意的阿瑾,但现在她的新身份是军医“阿进”。
他无奈收回刀,咳嗽一声,严肃地说道:“军营重地!哪怕你是祁公子举荐的人,也不能胡来!”
阿瑾虽点头,却无愧疚之感,只感叹道:“他的营帐守卫森严,若我不出此下策,这辈子都别想混入。不多说了,快带我进去。”
姜副将面有难色。相见人和将军直说便是,为何偏偏选择这样边隐瞒、边煞费苦心入账相见的方式,他实在是……不懂!
却也只能拒绝道:“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账。”
阿瑾闻言,也未见失落,只笑意浅浅地从袖口取出道令牌,在他眼前晃一晃,“那现在呢?”
姜副将见到这道令牌,立刻恭敬起来,正色道:“属下领命!”
阿瑾见他的反应,诧异地挑了挑眉,嘀咕道:“没想到祁少城给的这令牌这么好用。”
身边的人却主动为她解了惑,“见令牌如见将军。”
阿瑾点点头,绕着姜参转了两圈后,眯着眼冷冷地笑了声,“那如果我现在命你立刻调兵去攻打西楚皇城呢?”
“……”
姜参被她的问题惊得无言以对,却只能组织语言客气地回道:“这令牌不具有调遣兵将的功能。”
她闻言,颠了颠手中的令牌,状似惋惜地咕哝着,“我还以为它什么都能做呢,可惜。”
“走吧。”
时间也不早了,再不赶去只怕要来不及,她紧了紧袖口,正欲出去。
姜参却在这时叫住她,吞吞吐吐地道:“要不等明天天亮,毕竟大半夜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有损姑娘家的声誉。
阿瑾瞪了他眼,阻止了他的后半句,“怕什么,谁看得出?”
姜参抬头瞧了一眼她的着装,又低头沉默不言。
猛地一看确实还挺像回事儿,但仔细一瞧,全都露馅了。这营中的人好歹都是男儿堆中摸滚打爬的糙汉子,是雌是雄哪会分不清?要不然她下午刚来时,向来军纪严明的军士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男扮女装,她怎么想得出来!这军营是她姑娘家可以来的地方吗?也亏得他两年前暗地里见过这姑娘的做派,才强行压了下来,否则现在军营里恐怕要被那群兔崽子闹腾翻了。
姜参迫于那令牌的淫威,只能在心里暗暗叹口气,静悄悄地将阿瑾送入将军的营帐。
甫一入账,阿瑾便往桌上的香炉中填了两块安眠香,等香气萦绕整个营帐之中,才敢进入内账。
她踮起脚尖,猫着身子前进,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床上躺着的人发现。直到再近些,才大步跃过往他胸口一点,衣袖再往他脸上拂过。
胆战心惊地做完这系列动作后,她才长吁一口气,大功告成。
这下还不任她予取予求!
阿瑾不敢离段晨风太近,几乎两年未见,相思蛊的毒发程度到什么地步她一概不知,不得不行事谨慎些。
她先是替他号了号脉,察觉到他略有些紊乱的脉象,不禁心头一震。
方才进来时,姜参曾说他近日积劳成疾,难有一顿好觉,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照顾着,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她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头。
烦心事那么多,怎么可能睡得好觉。这两年,她在杏林几乎要与世隔绝,哪里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年前司空玄自雎台回到齐国后,就即刻联合周国攻打西楚,两军压境,来势汹汹。段晨风临危受命,率领赤羽军奔赴前线,浴血奋战三百多日。
直到一年前将两军逼出境外,并收得两国的几座边城,导致周国撤兵,情况才有所好转。齐国虽失了城池,却仍是一副挑衅姿态,不时出兵侵扰。
而段晨风作为领将,自然需要时刻操劳,身体总有些吃不消。
“算了,不怪你了。”
她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按照祁晏前辈的方法为他解毒。
相思蛊解毒的最后一个步骤必须要两人同时完成,且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再多花功夫也是无用。他不来,她只能来找他,这也是她为何瞒着三爷爷千里迢迢赶来燕道的原因。
她讨厌被别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司空玄为何要给他们种下相思蛊她不管,但这毒,她必须解掉!
阿瑾收回手,气沉丹田。等力气恢复后,才跳下床,让段晨风如平日般躺好。
这样乖顺没有脾气,可以任她胡所欲为的段将军还真是前所未有。但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又不能自露马脚。
“解完相思蛊的毒我就走。放心,这次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她呆呆地望着静躺的人,蓦然想起两年多以前鬼谷中的那次交手,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阿瑾的手指在段晨风的紧闭的双眼,直挺的鼻子上划过,最后停在他的唇上,不禁脸一红。
他和以前相比,除了憔悴些,好像没什么变化。
不对,也有,好像丑了点!
阿瑾拧着眉研究起来,却探不到原因,只能疑惑地收回手。却在这时注意到自己白净的素手,玉指葱葱。再看看他的,恍然大悟。
好黑!
不过,现在倒是有点将军的样子了。
她倏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倾下身来,轻轻地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吻,如同荡着风落地的羽毛一般,毫无声息。
三秒后,佯装镇定的人落荒而逃。
炉鼎中的安眠香仍徐徐燃着,床上的人紧锁的眉渐渐放松,似有一夜好梦。
直到第二日天明,沉浸在梦乡的人才突然坐起,闻着空气中挥散不去的香气,他微微拧起眉。
“现在什么时辰?”
帐前的随身护卫这才入账回复:“刚过巳时,将军难得睡次好觉,今天也没有要紧事,所以便没有叫醒将军。”
眼中似有忐忑之意。
段晨风扶着额,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才又看向他,沉声道:“昨晚有人来过。”
“……”
护卫小哥进退两难。他现在脑中闪现的是昨晚那姑娘临走前,嚣张地拿着令牌在他们面前晃荡,恶狠狠地警告他们不许告诉将军的场景。
可一抬头,望着将军深不见底的眼睛,他高大的身躯抖了两抖。
将军这是陈述句,说明他早已知晓真相,可并非是他告的密。
想明白这一点,护卫小哥瞬间挺直胸膛,表情严肃,欲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告知眼前的人。
可还未及开口,帐营外就传来一股哄闹声。
“报!”
段晨风面色一凛,“何事?”
“将军,今天早训时统计,军中现今至少有一半将士呕吐不止,似有中毒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