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订婚 ...
-
这崔公官拜尚书省三品左仆射，此时他环视了膳间众人，看着苏府人丁兴旺，子孙俱在，不禁感慨：“苏府子孙满堂，各个仪表不凡，苏阁老真是好福气！”
崔仆射本有两儿一女，女儿提为公主远嫁异国，大儿子却只留下一女就早早病逝，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小儿子的一双儿女，与苏府比起来自然是人丁单薄了些。
苏良哈哈大笑：“明公客气了，谁不知你老的一个儿子顶我三个儿的？你那小儿子深受圣人器重，说的话可比你管用！你老就不要羡慕我们了。倒是明公的孙子让我好生羡慕，不知此次崔大郎可跟着你来了？”
提起自己唯一的孙子，崔仆射神情一下子自豪起来：“哈哈，不是我自夸，我家这大孙子在满京城中可再找不出优秀的了。”他和蔼的唤道：“大郎，快来见过苏侍中。”
崔大郎点头领会，跨步到正中，朗声稽首：“许林见过苏侍中，良郡夫人。”声音清晰有力，掷地有声，让苏良不觉点头。
苏笑从崔许林上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这人就是阿姐的未婚夫了。前世她认生，对阿姐这位未婚夫接触不多，也不曾细细观看，此次她瞧得真切，少年郎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如此一表人才，她没记错的话，他娶了二堂姐后也没纳妾也不曾听说有别室，那怎会做出辜负阿姐之事？难道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正思索间，就听崔仆射笑着说：“苏阁老对我这孙子可满意？”
“崔家大郎气宇轩昂，是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我怎会不满意？只可惜我孙辈当中无如此淑人君子。”苏良摇头叹息，虽说他这话说得早了，但是现在的确是没有的，连他一向看好的嫡长孙在崔家大郎面前也是矮了一筹。
“哈哈。”崔仆射愉快的笑了起来，拱手长揖道：“阁老喜欢就好，实不相瞒，此次我前来正是为了我家大郎之事。”
苏良侧目不解，却见崔仆射含笑不语，转头对着右下一带幂离的女子点头，女子站起来肃拜。众人不知是何意，纷纷翘首看去，只苏笑心里明白，低头发呆。
“妇为崔大郎之母连氏，今随阿公前来苏府，是想应诺当日之言。”她从袖中拿出一雕花木兰玉佩，高举头顶：“当年我随夫君北上任职，不小心与他失散，而此时又怀有身孕，幸得陈大娘子相救，又着人送我去夫君身边，我才能有今日。当时我与陈大娘子誓言，若我俩孩子一儿一女就结为秦晋之好，若为女则结为金兰，为儿则为兄弟。”
“此次闻苏家二郎携女上京，遂与阿翁、吾儿前来应言。”连氏说完看了眼身旁的儿子，心里其实挺担心的，万一这小娘子是无盐之貌可怎生配得起自家玉树兰芝的儿子？
她心里后悔当初怎得就起了那样的誓言，自与陈大娘子分开，她们就不曾再见面，感情也淡了，现在为了当时一句誓言就要断送自己唯一儿子的终身幸福，她想着就难过。
连氏心里百转千回，却听一直不言语的苏府老夫人突然说话: “明公，当初她们女子年少，开玩笑的话你不必当真，瞧着大郎的模样，三小娘又是村野长大的，定是配不上他的。”
苏笑抬眼瞧去，见阿婆眼里透着股阴鹜，让她心里一惊又气愤，阿婆怎能如此贬低自家孙女？我阿姐哪里配不上他了？
“此言差矣。”崔许林拱手道：“是小子配不上三小娘子。”
“良郡夫人，我孙儿说得对，苏家女公子们个个才貌双全，是他配不上的。况且既然有誓言，我们定当遵守。”崔仆射心里觉得这苏家老妇人怎得如此不懂礼？
苏良此时反应过来，警告的剜了老妇一眼，气得梁氏手重重的捏着案几脚，恨不得捏碎！她心里狂怒：凭什么好事都摊在二郎头上？他算哪根葱？本就鸠占鹊巢，现在上天居然让他的孩子也能有如此之好的因缘！她不甘心！
与她一样想法的梁惠扭着手里的锦帕，额头深深起了些许冷汗，咬着牙瞧着站在堂中英俊不凡的少年郎，心里嫉妒非常：陈莲那贱婢之女凭什么刚来京就有如此好的因缘？她的女儿不比苏婷差，却怎得现在也无这甚好的因缘上门？！
其实苏家二小娘子长得小家碧玉，家世又好，是不愁嫁的，可梁惠总觉得自家女儿能够得上更好的，所以左挑右看都不满意，现下却见陈莲的女儿一来京城就有良婿自动上门来，心里到底是不平的。
“二郎，你是婷儿的父亲，你怎么看？”苏良并没马上答应，而是询问着爱子的意见。
苏勤其实也有点懵的，突然有人上门说与自家女儿有婚约，着实让他吃惊，不过瞧着崔家大郎的样貌、气度、身家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便马上应着：“既然是有约在先，儿也不能有负誓言。”
他回头喊了声婷儿，苏婷便起身绕过屏风去了正中，好在有幂离挡着，也不越了规矩。
“婷儿，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言，但为父想问你的意思。”苏勤还是很看重自己这个女儿的，必是不让她受委屈的。
苏婷对崔大郎又不熟悉，且这炙热的视线一直绞着她，让她心里不安，本想一口拒绝，可女子的矜持让她又迟疑了，按理说女子自己说婚事，是不合规矩的，且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怎么回？
苏勤见大女儿迟迟不说话，心里多少有点了解的，毕竟对于完全陌生的男子，女儿家心里是没主意的，可他和莲娘不也是这样来的么，照他看这崔家大郎真真是难得之人。
崔大郎眼里灼灼，心里却急得慌，他就怕这三小娘子一口拒绝了，他从在车上看到她那刻就觉得此女是自己势在必得的。
崔仆射瞧孙儿炙热的眼神，心里倒是诧异，没曾想孙儿是真的很愿意结这门亲事，他还以为孙儿是迫于自己而答应的呢，心里倒是高兴，忙对苏良道：“瞧着三小娘子举止有度，又知规矩，我看就这样定了吧，毕竟誓言在前，我们可不能做个不好的表率，须知当今圣人最是重诺。”
苏侍中看了眼崔仆射，心里暗骂：这老儿居然拿圣人出来压他，瞧着这样子，怕是这个孙女是要赔进去了，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二郎需要一个这样实力强劲的亲家。
他呵呵一笑：“圣人重诺大家都知道，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但毕竟三小娘子刚来京城一下子定了终身，且又未及笄，还是要让他们相处下才好。”
“正是，正是。今日春光刚好，择日不如撞日，就让老朽孙子带着几位小娘子去东市玩玩吧，权作为三小娘子接尘，阁老觉得可好？”崔侍中笑眯眯的应道。
“这……也好，倒是我这些孙女要劳烦大郎了，我让恒儿陪着一起吧。”苏良朝下侧的苏恒示意，又转头冲崔仆射高举酒杯：“想不到我俩将要成为亲家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而后一饮而尽，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阶下的小辈们也开始用膳。
苏婷心里暗恨自己怎得不大声拒绝，现下好了莫名其妙定了终身，还被人这样打量着，她想想就气。
崔大郎眯眼，唇角带笑，在苏婷要转身进入屏风时，轻声说道：“我叫崔许林，定会对你尊而重之！”
苏婷吓了一大跳，眉头微蹙，责怪地瞪了崔许林一眼，心说这人怎生如此孟浪，不懂得避嫌吗？不理会身后火热的视线，苏婷稳稳的回了屏风后才重重吐出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脸微烫。其实刚刚崔大郎她看见了，长得的确一表人才……
苏笑瞧着阿姐回来，下意识的去看大伯母与二堂姐的表情，此时二表姐垂着头拿起勺子搅动碗中食物，并没什么异样，反倒是大伯母虽一脸笑意，但是握着勺子的手却紧紧绷着，好似有很大的怒气。苏笑纳闷：大伯母怎得对阿姐订婚很有意见？
午膳用完后，因崔大郎要带众位小娘子出门游玩，所以他与苏恒便去准备出行事宜，而诸位小娘子则在门口等候。她们时不时对苏婷挤眉弄眼，捂嘴轻笑把个苏婷羞得脸面通红，一双手快扯烂了胸前的系带。苏婷心里一阵羞恼，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要一起出游！这人真是……想着他剑眉耸入鬓角的俊脸，她又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了。
好在不过一刻，就有仆人引着众女出了府门，扶她们上了牛车。牛车宽敞而稳当是时下出门游玩的最好代步工具。而一向谨慎的苏恒第一次带了阿妹们出门，怕出纰漏，忙让四喜派了护卫一起跟着，才觉得妥当。
牛车缓缓启动，车里女孩儿们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激动，想她们是官家的小娘子轻易是出不了门的，只在重大节日才能随自家主母出门，或上香或拜佛。此次能与众姐妹出门，且又没管她们的礼仪娘子在身边，纷纷好奇地挑开帘子看着周围的人群，偶尔看着好玩的还争着相看。
苏芸、苏笑、苏芷、苏乔年龄相近，很快融入到了一起，而苏芸本就比这几个大点，嘴又快，讲起来话来头头是道，把几个小的唬得一愣一愣，都崇拜的看着她。
苏婷看着阿妹们顽皮可爱的样子笑出声来，声音清脆欢快透过窗帘飞了出去，不觉引来高头大马上之人靠近细细听来。
众女并不知有人靠近牛车，窥听她们的笑语，苏婷含笑看着阿妹，见她已融进堂姐妹中去，心里的一块重石落地，顿觉舒畅无比，却瞧着一旁的苏语垂头不语：“四妹怎得不去看看？”
苏语瞧了眼嬉笑的小女娃们摇了摇头：“风景虽美，却不能经常见到，何必留下恋想，徒惹以后烦劳。不见过就不会想，以后进了金丝牢笼也过得畅快，免得贪恋外面的风景而过得抓心挠肺。”
她这话一出，让苏婷和苏佳都怔住了，傻傻的看着她发呆。苏笑侧目看去，见苏语面容恬静，唇角带笑却没来由觉出一丝苦涩。是了，此时的女子礼教甚严，就算嫁人后想出门也得看夫主的主意，若果夫主不同意就只能守着一方小院过日，而像苏语这样的庶女更是与人做妾，深陷牢笼，终其一生也再难踏出小院一步！苏笑想着这世她见了世间的好，之后还能心如止水的去往皇城做那白头宫女吗？
苏婷想不到四妹会说出如此伤情的话来，一时怔住，联想着自己要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再被困在一方庭院见不到阿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难受。
“阿妹放心，等我们婚事了了，吾必陪你走遍齐国河川，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若果想家人了，吾也可陪你回家看看。”正当几人伤感的时候，从车帘外传来一道男子情真意切的话语，驱散了苏婷心中的难受，却同时引得众女侧头看向她所坐之处的车帘。
沉默了一会儿，一串笑声爆发而来，车里的姐妹笑做一团，连一向恬静的苏语也捂着唇呵呵笑个不停：“都怪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让阿姐伤心，没得惹了未来姐夫心疼，巴巴跑来车边为你解困，真真的痴情种子呀，二姐你有福了！”说完又捂嘴笑个不停。
一旁倒在苏佳身上的五小娘子苏芸擦着眼角的泪，嘴里念叨：“未来姐夫真有趣儿，贴着车壁听你们说悄悄话。”
“那是人家未来姐夫稀罕阿姐，想知道阿姐在干甚，好以后投其所好，早日取得美人芳心。”二小娘子苏佳帮忙揉着苏芸的心肝，怕她叉了气。而年幼的苏芷苏乔都跟着一起傻笑。
苏笑此刻也笑得跌坐牛车的厚垫子上，没想这崔家大郎会如此性情，前世他说没说这番话她不知道，但他却真的对二姐苏佳做到了，而她的阿姐除了来看她，只能在一方庭院悠悠度日，最后香消玉殒。
瞧着众姐妹笑得不顾形象，一口一个未来姐夫，臊得苏婷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下去才好，心里又愤愤骂道：这人怎得如此无羞无臊的！两人不过才见了两面，即使定了亲，他也不该当着众姐妹的面说出如此臊人的话来！
她拽紧了帕子重重打在车壁上，唾道：“哪来的邋遢之人，赶着在女儿家窗下听壁脚，还不快速速离去，找打不成！”
崔许林听着打窗的声音，觉得自己的确孟浪了，但担心三小娘子打坏了手忙关心道：“别磕坏了手。”
一时车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急得苏婷不顾礼节挑开帘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快走，不许废话！”砰的一下又放下了帘子，唬得崔许林摸了摸鼻子，策马而去。
苏恒听着牛车里的笑声对这个未来的三姐夫有些许不满，觉得他的举动有失君子风范，没得像那采花的登徒子调戏良家子，但又不便说什么，只能策马赶在牛车旁，叩响了车壁：“静。”
众女憋住了笑，安安静静的欣赏路途的风景，不过多时已经来到了京城的东市大门口，苏恒与崔许林二人命奴仆调转牛车停入车口，却见一红色双喜马车哒哒的而来，占住了他们要停的地方。
崔许林是知道这上坐的何人，既然遇上，是不能不上前行礼的，给苏恒使了个眼色，两人下马上前拱手道礼：“不知亲王在此，吾等失敬。”
“是崔大郎在那儿吗？”其声恰似流水击石，让牛车中的苏笑张开了嘴巴，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脑里一下子想起了不辞而别的粽子郎君，会是他吗？
“正是，吾带阿妹们来东市游玩一番，不巧占了明玉亲王的车口，吾立刻驱车而去。”崔许林拱手歉意的道，心里却觉得奇怪，这明玉亲王今个儿才被找到，现在怎得来了东市？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车帘，望着崔许林身后的牛车，开口吩咐道：“秦安，另找车口。”
“唯。”坐在车前一短打装束的无须男子拍了下马屁股，车子启动退出了车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订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