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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谪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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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的很快。车上的丫鬟才给三人收拾好妆容服饰,车夫就回报说到了。
丫鬟们下了车,齐齐整整的挎着花篮等在轿撵前后。稚青檀儿理好面纱,下车站在了轿撵两侧。
一切就绪。
第一阵风掠过树杈捎来梅香的时候,弥生将脚尖轻轻立起,白衣圣洁随风而舞,乘着风从马车缓缓落入撵上。待弥生坐定,轿前轿后的丫鬟一齐高扬玉臂,撒了漫天的素白花瓣。轿子在高低飞舞的花瓣雨中徐徐前行,跨进一道漆红的大门,浓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小路很窄,两旁的白蔷薇重重叠叠,开的煞是奇艳。寻着足下的鹅卵石走的复杂曲折,拐过最后一弯,道路突然柳暗花明的开阔起来,一幢素丽暧昧的巍峨楼阁映入眼帘,没有匾额,只有一旁的竹林前立着的一块巨大墨绿玉石,上书:“杯无”。
檀儿稚青相视一笑,齐举右臂向前一振,两道白绸顺势从袖口甩出,“砰”的一声拍开了门。这还不算,白绸径直飞入屋内,贯穿大堂,形成一道纯白的屏障。
琴师们见状骤然停了曲儿。
时间仿似静止。只见得绸与绸间上下翻飞的花瓣和风吹绸缎粼粼的光泽。
弥生坐在撵上由一众婢女抬着,从白绸之间穿行过去,她捏起手边的白玉酒盅,反手一弹,“叮——”一声,将绸外众人拉回了神。酒盅稳稳向客人飞去,兰亭得了弥生的意思,朱唇轻启:“解相公请了。”
解如丰闻声脸色大变,拍向酒盅的掌风也错了方位,酒盅在空中晃了晃,轻轻落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
“看来,老夫此番寻访谪仙霓裳有果。”他盯着眼前的酒盅,神色有些异样。
弥生端坐在堂上,丫鬟们放下珠帘又遮起一道屏风。檀儿稚青这才收了白绸,领着一众琴师酒娘退出堂来。
“不知解相公包下本座的酒肆有何贵干?”兰亭问道。
“原本只是好奇,而今确有疑惑。”他虚握着白玉酒盅。
“是何趣事,相公不妨说来听听。”兰亭饶有兴致。
“你是不是”他握紧酒盅,仰脖而尽:“你是不是深儿?”
“生儿?”兰亭疑惑。弥生却握紧了手中的锦帕。
“谪仙霓裳号称‘知天文地理,晓江湖百事’不会不知老夫之意吧?”解如丰又斟了一杯酒。
弥生招手示意兰亭靠近些,然后轻轻耳语。兰亭了然:“不知相公所言是曾经天下闻名的酒娘柳卿卿?还是她的女儿,当今公主阮弥生呢?”兰亭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解贤妃曾经的名讳身份都是禁忌,本座该如相公一般称之为‘解如深’,‘深儿’。那相公今日来我酒肆,是来找侄女呢还是来找妹妹的呢?”
“巧舌如簧。”解如丰又干了一杯,撑着木桌站起来。
“相公当心啊。”兰亭见状,徐徐唤了一声。
解如丰猛地转过身来,扑向屏风:“你竟敢学她音色!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弥生轻叹了口气,使力旋转椅子上的凤首。
同时,解如丰一掌劈碎了屏风,凝目一看,解如丰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的冲进来。一掌震碎了玉桌,又一掌拍在金座上。
聚气震碎墙壁之时,他看清了这壁画,登时吓得双目圆睁,猛地收了掌力。功力反噬使他不住地咳起来。
壁画上的草长莺飞和放风筝女子的喜笑晏晏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的发髻散了,苍苍的白发披在两肩,脸上皱纹纵横血迹斑斑,满身的颓然,唯有眼睛清亮湿润的紧紧盯着画中的女子。他伸起粗糙的双手,颤抖着抚上女子的衣裙,口中喃喃:“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一寸寸的向上抚摸,一触到脸颊,眼泪刷的掉了下来:“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如来咳咳,卿卿,卿卿……”
他喊着,双腿突然失力,颓废地跌坐在金座上,目光呆滞。
入秋的时候,阮玺突然不来府上邀自己去围场打猎了。解如丰闷得很,带着小厮外出逛市集。
那日市集人极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的向柳巷跑。他也好奇的紧,跟了去看。一踏入柳巷,人群就将他和小厮冲散了。好嘛,这回可知道市集的人都上哪儿了。
他正四下搜寻小厮的时候,楼上窗前的姑娘吸住了他的眼。
他突然感受不到身旁的拥挤和熙攘,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世界上只剩他和她遥遥相望,风吹帘动,她的粉面若隐若现。他痴望着拨开眼前人,向前挤了又挤。突然,一个踉跄摔在人前。看她笑弯了眼睛,解如丰自己也笑了。再抬眼看时,窗里竟没人了。而他莫名被人架了起来。
“看来这位公子愿意出100金与卿卿姑娘喝一次酒。”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挤到酒肆门前,门口一个半老徐娘正冲他戏谑的笑。
“老夫愿出200金。”他寻着声音的来源,才看到另一侧站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咧着嘴露出一口金牙。
见解如丰不吭声,那中年男人挥了挥手中的银票:“莫不是这位公子出不起了”
解如丰向来不流连花街柳巷之地,想脱身奈何放不下面子,正踌躇之时,酒肆内走出一女子,人群立刻沸腾了。
解如丰禁不住咧开嘴笑了。是她。
“曹妈妈。”她示了示意又转头看着那中年男人:“周公子。”
“五百两!”解如丰大喊:“我出五百两!”
人群一片哗然。那中年男人也吓了一跳,气势输了一截。
只柳卿卿温婉的笑着,解如丰偷偷瞟了她一眼,心底软成了一滩水。
“公子,公子?”
“啊?”解如丰吓了一跳,才发现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一个小丫鬟伸着手请他进去。
他抬头一看“清欢酒肆”。
啧,这名字怎么配的上卿卿姑娘。他摇摇头,小跑着追了进去。
“公子请坐”。
解如丰傻笑着点点头。
“公子坐啊”柳卿卿忍俊不禁的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啊?哦哦,我坐这里”解如丰局促的坐在凳子上,搓了搓手心里的汗。
“还未请教公子?”柳卿卿翻起一只茶杯倒水。解如丰听着,这凌凌的水流声都格外悦耳。
“鄙姓解,解如丰”他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了茶杯。
“原来是解公子,久仰大名”柳卿卿莞尔笑笑。
“啊?你听说过我啊?”解如丰腾的站起来,碰洒了一桌水。
柳卿卿噗嗤笑出了声:“解公子真幽默。”
她莲步轻移走近解如丰,掏出锦帕轻轻擦干他身上的水珠。
他们离的很近,近的解如丰可以看到她额上细小的绒毛。他悄悄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压抑自己的心跳。
怎么还是扑通扑通扑通的,会不会吵到她啊。解如丰想。
那天柳卿卿笑得粉面含春,解如丰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练武还有别的天赋。
后来的日子里,他带她去郊外的草场骑马,去清河里钓鱼,秋风吹来的时候带她去放纸鸢,同她喝酒,听她赋诗……更多时候,他喜欢看着她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一样笑盈盈的跑来跑去,更,喜欢她最后跑回他身边,努努嘴说,好累。
有多少次呢?他差点忍不住告诉她说,那我们回家吧。
他好想给她一个家啊。
弥生和兰亭在楼上的暗格里漠然的看着解如丰几近癫狂又复归绝望,最后沉沉睡去了,弥生才收回目光。
“近日朝中有何动向。”
“兵部侍郎林选缠绵病榻,过些时日解相要推举大将军□□继任。”。
“户部和吏部如何了?”
“座上安排周密,户部吏部礼部都已尽在掌握了。”
“如此,解如丰想要兵部也就不那么容易了。”弥生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又问道:“后宫呢?”
“解贵妃把持后宫多年,不太容易”
“若是容易,本座还养着你们干什么。”
“是,奴婢造次了。”
“江湖上呢?”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江湖传言……”兰亭瞄了眼弥生的脸色:“传言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死因与公主殿下有干系。”
“这消息是哪里放出来的?”
“宫中。”
“恩”弥生转脸瞄了一眼熟睡的解如丰:“再给他点一支安魂香,送回府上。”
兰亭看弥生推开暗格的机关迈腿出去,急急追住:“座上要走了吗?不去梅林吃杯酒吗?”
弥生顿了一下:“他,在吗?”
兰亭拼命点点头:“他一直等着座上。”
透过走廊的小窗,弥生看到梅林影影绰绰的影子:“让稚青檀儿来梅林寻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