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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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你说我们很渺小,躲也躲不掉,命运的心血来潮。
{壹}
那天，是我第一次游览所谓的夜上海。
霓虹斑斓,衣裙飘荡，繁华的街头，每一个人都盛装登场。
我却只觉意兴阑珊——人称的不夜城，也只是虚假的浮华。我辞别了朋友，启程回府。
离开了最热闹的大街，人群渐渐稀少，到衬出了些许夜晚的安详。
墨黑的夜路，却被一缕火柴的微光染亮。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他靠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自顾自地划亮一根火柴，却也不做其它用处，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它燃烧。映着火光，我看见，他如刀削刻的脸庞，鼻梁笔挺，薄唇。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突然，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走来，笑着对他低语几声，他斜眼看了一眼女子，勾起了唇角。
未燃尽的火柴落在地上，他挽着那女子，扬长而去。
我看着地上的火光，很久才回过神。
自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笑，就像热水滚入喉咙，从心头至肺腑都是滚烫的。
只是一眼，便从此挂在了心上。那日后，开始相信，或许这世上真有命运这种东西，若不然，我又怎会遇见他。
我惦记着他，四处打听，方知他名萧莫非，是上海滩上有名的□□首领，赌博、打架、四处生事。
朋友疑心于我突兀的热情，旁敲侧击的提醒我的身份——家境殷实的富家小姐与刀头舔血的混混如飞鸟与鱼般遥远。
我听了，也只是笑，想着只是一面之缘，或许再无下文。
我与家人一起在上海落下了脚。进入了圣利安女校修学。
{贰}
一日，学校放得极早，我看天气晴好，不愿等家中的车了，想着自己走走。走得累了，抬脚跨进了街口的茶馆。点了一杯新茶，随意地品着。
忽然一个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他吟道：“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声音里也可以有金戈铁马的冰锋之气。
很多年之后，我细细回想，其实萧莫非的声音也并非那么好听，可是却像一柄锋利的刀，出鞘了却找不回刀鞘的刀。
我循声看去，是萧莫非！青色长褂，粗粗挽起袖口，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他懒散地斜靠在桌上，仿佛刚才的动静与他无关。
我知道自己太过失态，一下捂住了口，却漏了逸出指缝的那一声惊诧。
萧莫非那一桌的朋友一阵哄笑，大叫：“头，你的才华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他闻言也未恼，抬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忽地一挺身，站了起来。我方察觉，他竟那么高。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把扇子，不偏不倚的敲在了起哄声最大的人身上：“猴崽子，爷你也敢笑。让你看看爷的水平。”萧莫非咿咿呀呀一开嗓，竟唱起了“十八摸”，满堂的人又拍桌又吹哨，他却只顾自己唱着，一举一动却毫无猥琐之意，反而竟是戏谑。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在我面前这般放肆，我顿时满脸羞红，但依然定定地看着萧莫非，一眼也不舍移开。
苏洛，你定是疯了。我对自己说。
一曲毕了，只见他走至我面前，微微俯身，朗声道：“丫头，可满意爷的曲子？”
我只觉脑中空白，满眼都是他的笑脸。微微闭了闭眼，我却突然想哭——那一双眼里，只有嘲讽，没有温暖。
{叁}
那之后,她我编借口来这家茶馆。几个老顾客都已识得了我。每每见面，都各自朝我会心而善意地笑。我亦只能微微红着脸，落座在上次的位置，点一杯相同的新茶，安静地喝，从不多言。偶尔会撞见萧莫非，一人或者前呼后拥，茶客们便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也大方，一撩青袍，坐在我的身侧。萧莫非从不点茶，只喝白水。一杯一杯，似渴极了地灌进身体。
萧莫非待我极温和，从未表现人们口中相传的嗜血及冷酷。可他眼中的褪不去的嘲讽，和在某一刹兀然尖锐的目光，却是怎样也掩饰不去的。
何况，桀骜如他，又怎屑掩饰？我暗道。
兴致高时，萧莫非亦会与我说一些大江南北的事情。他是一个极健谈的人，总轻易地使我笑得前仰后翻，再也顾不得母亲耳提面命的小姐仪态。有时，他说着说着，也会突然沉默。我懂得，他是有故事的。他的眼中盛着太过沉重的时光。
{肆}
我晓得自己这般行事，终是易成为他人口之的风言，却未料及，流言的速度如此迅速。
父母不知在何处听得我的行径。父亲大发雷霆，震怒之下，将我关在了闺房，任凭哭闹哀求也不开门。
母亲半夜偷偷溜进房中。开始我微喜，母亲终是心疼我的，但转念细想便知，母亲亦只是期许能说服我。
其实我亦不知自己这般执著是为何，两个相交不深的人，本答应不见他便是。可是我心中隐隐明了，有些事，若此刻放弃，是定会悔恨一生的。
我默想，这一次，就这一次，允我任性一次。
我转过身，任母亲如何哭诉，一言不发。母亲见状，更禁不住泪水涟涟。
叹息半晌，母亲幽幽开口：“这念头，你不断也得断。俞府的聘礼已经送到，你父亲也接了。儿啊，认命吧。俞家少爷断不会委屈了你。”
“母亲！”我气急——从未想过父亲会以这样的方式，断了自己后路。
“儿，你如此执著，又可知那人心中真是有你？”
我微怔，低首不语。
百般央求父亲，一退再退，只求给我三日。父亲定定地看了我，沉默地挥了挥手，默认了我的请求。转身一刻，我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息，仿若是从胸口里溢出再也关不住的苦涩。我心头一窒，却终是脚步未停，迈出了府门。
{伍}
我在茶馆等了他三日。那些老顾客仿若获知什么，顾自噤声品茶，再无往日嬉笑的热闹劲。
我一直都明了，萧莫非其实从未在意过我。可依然忍不住自己的痴想，总想着，或许可以再见他一面，或许可以有机会告诉他，我喜欢她。若他肯，我便愿意舍了锦衣玉食，舍了父母，天涯海角，跟着他。
然而，萧莫非终是没有来。
是他有事无暇来此，而我运气太差等不到他？还是，他不知我如今的境地？或是，他知道，一无所谓？
纵使再多猜测，却只能通向这唯一的结果。
那滴忍了许久的泪，倏然流下，落在了茶杯中。我仰头喝下，茶冷的苦涩。方觉，已经过了新茶的时节。我付了茶钱，起身离开。很多双眼睛暗自看着她。我挺了挺身，偏生走出了端丽清媚的味道——如何落魄，我还有骄傲——决不容叫人看了笑话去。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三日的等待里，心口的那团火，已然熄灭。
我回了家，如约完婚。
而那个名叫萧莫非的男子，就此退出了我的生命。
{陆}
父母是疼我的，他们挑选的俞家少爷待我极好，知冷疼热，事事顺意。其实，他的确是不错的男子，眉目清朗，举止温和。我看他的眼睛，总能寻到一丝暖意。旧日种种，仿若一场绮梦，就此梦醒，也就无人再提。我亦当，有些东西，无需再记。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双眼睛，想起萧莫非俯下身来，对自己说话时，那抹连笑意都藏不住的嘲讽。
对自己说，就这样了吧。昨日氤氲，就此休得再提。
我做了一名好妻子。婚后一年，与俞家少爷，也有了儿子。
在儿子的满月酒上，一个陌生男子向我祝酒。我凝神想了许久，也记不起曾几何时见过此人，只能面带歉意看向男子。男子了然，突然挑眉笑了笑。我兀然忆起，这人正是当初因起哄声最大，而被萧莫非用扇子敲了头的弟兄。
我微微怅然，萧莫非，真的已是一场许久以前的梦了。
男子见我想起，便从怀中取出一份细长包装的礼盒。
他递给我：“当年的事，他让我转道一声抱歉。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说罢，男子转身离去。
我的手是抖的，近乎蛮横地撕开礼盒——一把扇子——当初茶馆中萧莫非随身携带之物。我曾见过他摇扇浅笑，也曾见过他执扇敲人。我摩挲着玉制的扇架，猛一下拉开了纸扇。白色的扇面上，题了几行字。正是当年萧莫非吟诵的鹧鸪天。刚劲的草书，霸道地闯进视线。我知道，这定是他亲笔所书。
长久掩埋的记忆像找到了出口，我恍若又回到当年那个不顾一切等待的女子。我眨了眨眼，努力逼下眼中的湿意，可终是徒劳。那些旧日的伤痛，隐隐约约，兀自喧闹，再也不肯容忍我的退缩。
我飞奔回屋，放声大哭。
若可以，我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人，为何当初不来，为何现在又要送来扇子，他其实明明、明明什么都知道。
丈夫匆忙赶来，一迭声地询问发生何事。我只顾埋在丈夫怀中，轻轻抽噎。半晌，渐渐平静。
我知道真的都过去了，那些回忆和那丝怨意都随着眼泪流出体外。
原该，料应情尽。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