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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柔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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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落坐在飞机里,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银白色的云,明亮亮的晃人眼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态再次踏在中国这一片土地上。下飞机的那一刻,不知怎地,文落的心里有些慌乱。近乡情怯?“呵呵,有什么好怯的,吾心安处才是家乡,怯你大爷啊!”文落自言自语,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鼓劲。一个人拖着她那丑不拉几的特大行李箱,孤零零地奔走在这偌大城市里。出了机场,沿着这条灰白的大马路一直往前走,左拐,右拐,不对,倒回去,再左拐,再右拐,找不到方向啊找不到方向,各种找不到方向。大半个小时之后,文落终于怒了,丫的,不就是五六年没回过来吗,这变化得也忒快了吧。幸好本大人明智,上飞机前多加了一件毛衣外套,不然,这是要冻死本大人的节奏啊。此时只能仰天长啸一声:“出租车啊出租车,你们都死哪去了!”文落的心陷入了一片迷茫,就像沈阳冬日雾霾的早晨,到处都是一片白,夹着灰。
“文落!”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文落身后飘来,愣了愣,回头,纷扬的雪花飘落,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文落终于发现了那抹隐现在茫茫人海里的白色身影。文落笑,就像小时候很多个停电的夜晚在杂物柜里找到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遗弃在那里的白色蜡烛。
“阿路!阿路!”文落扔下行李箱,一边大喊着一边冲了过去。
路小扬是文落在大学时的室友,也是那个时候最好的朋友。六年前,文落孤身一人去了德国,路小扬则回到了重庆,路小扬没有想过,有一天还可以再见到文落。
六年前的那个晨曦,在桃仙机场,路小扬拉着文落的手,彼时文落刚流产还不到两个月。来送文落去德国的只有路小扬一个人。文落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没有难过,只是望着机场的落地窗大门呆愣了好一会。路小扬看着她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红了眼睛。从那以后,路小扬就再也没有收到有关文落的任何消息了。路小扬一开始还自我安慰说“落落刚到那边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落落本就不爱与人联系,她就是这个性子。”到后来,路小扬又开始相信文落是要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就连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也是要抛弃的。再到现在,路小扬对文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就像大学里文落赖床时经常对路小扬说的那句“我已经死了”,现在,路小扬已经完全把文落当成一个死人了。
感到身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着,有点踹不过气——
“咳...咳咳...松...松开,我要窒息了。”
文落稍稍松了松胳膊,路小扬终于透过气来,一把推开身上这个章鱼似地粘着她的死人,顿时怒火冲天。
“文落,你个死人,你居然还知道回来!”路小扬的表情此时活像一只愤怒的小恐龙,“你丫的,你走了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就算不打电话,你发个□□信息也行。”要不是这一年以来她一直在沈阳工作,要不是刚好今天要到机场接一个大客户,要不是刚好有个朋友在航空公司工作,在乘客资料表里看到文落这两个字时,路小扬纯粹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就是同名同姓,“你说,若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了我,你是不是就打算真的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路小扬越说越来劲,唾沫横飞,口水四溅,大嗓门响天震地,文落看了看周围惊恐的路人,赶紧打断她的话:“额,我错了,你顺口气,缓一缓再骂行不”。
“缓你个大头脑袋,为了你,我从早上等到现在,你说你下飞机之后乱窜个啥,一眨眼就不见了,害得我一阵好找,”为了等她,路小扬一大早就赶到机场,连大客户都不顾了直接丢给了同事,把客户和同事送上了专车之后就一直等在机场,终于等到她的那趟航班,陆续地有很多人拎着行李箱从机场口走出来,路小扬就站在那道安全防线外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低着头,穿了一件米灰色长毛衣外套的长发女孩拖着一个特大行李箱慢吞吞走了出来,路小扬望着这个清瘦的背影,看不见脸,路小扬实在不能确定,何况时隔了七年,但她走路时低着头这个动作实在是像极了文落,想起大学时文落也是这个样子,不管做什么都是这么不慌不忙的,漫不经心。待她回过神来,刚才还就在眼前的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文落的个子本就小小的,加上她又老是喜欢穿一些深色系的衣服,把她放在人海里,保管一秒钟之后就找不见人影了。路小扬跑遍了整个机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道清瘦的背影却如海市蜃楼再也找不见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多害怕...”路小扬的声音一直颤抖着,又气又急,渐渐地带上了哭腔。
“阿路”,文落眼里泛着湿意,“对不起,我...我没想到...”,其实路小扬说得很对,如果不是她今天特地在机场等着文落,文落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去联系任何人,就像路小扬说的那样和所有人都老死不相往来。这一次要不是被公司逼着不得不回来,文落是绝对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说她冷漠无情也好,说她懦弱逃避也罢,她知道路小扬对自己好,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地不能再去麻烦她了啊。她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路小扬的时候是在机场,她来接她。
路小扬抱住了文落,一抹凌冽的寒风吹起文落的长发,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冰冰凉凉的感觉传来,路小扬却觉得眼眶热热地,路小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只听见自己那疑似患了重感冒的嗓音粗哑地说了一句:“落落,欢迎回来。”
再也忍不住,文落微微地低下头,一颗透明的泪珠砸了下来,融化在一地洁白温柔的雪里。来之前她一直不断催眠自己,只是来办一件公事而已,中国又怎样,沈阳又怎样,一切都是为了生活。文落非常矫情地想,原来,家乡就是家乡,再怎么排斥都否认不了这个事实。原来,有人来接自己回家的感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