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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遮云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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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碧如洗,云山陇翠。
景致早已不再是方才那般空旷无际,此刻,好似身处一座金碧辉煌的迷宫。
四周明黄的屋檐层层叠叠的堆砌着,如同起伏的山峦。七彩的琉璃折射着阳光反射出彩虹一般迷幻夺目的色彩。
朱红的宫墙曲折蜿蜒通向未知的前方,就好像望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夜。隔出一条条或宽敞或窄小的大理石路,如同宫内人或雍容华贵或污秽阴暗的百般人生。
秦毓风刚踏进碧溪宫,就看见伺候自己的小太监福安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也顾不上停一会儿顺顺气,就一脸焦急道:“殿……殿下,皇上……皇上叫您去景福殿呢,奴才,奴才找了您好一会儿,可算找到了。”
秦毓风心里一惊,也顾不得去琢磨父皇召他何意,赶忙正正衣冠大步流星的朝景福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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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宫,万景福安。
头顶四十八行龙厉目怒瞋足踏云海,十二螭龙面目狰狞口衔明珠,九条苍龙张牙舞爪威慑自生,或附于柱上,或刻于阶前,或盘踞于殿顶目光如炬的注视着踏入殿门后行色各异的众生,姿态睥睨天下。
殿中央的三足错金螭兽香炉内燃着高罗进贡的风折香,若有若无的甘冽在鼻翼间萦绕,带着雨后天青般的微微凉意。炉内香烟袅袅而上,无风自动,婉转出曲折幽深的模样,倒应了香名中“风折”二字。
秦毓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虚握了下微湿的手,于陛前叩拜。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动作时衣料发出的摩擦声在这寂静无声的殿内显得也格外清晰。
“恩,起来吧。”
头顶一个浑厚中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带着帝王独有的孤寂与萧索,但语气间的威严霸气却始终未曾随年月流逝而减免分毫。
梁帝漫不经心的瞥了眼下方垂头站立的秦毓风,锐利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却如闪电惊雷带着股凌厉的气势。
“方才干什么去了,怎么这时才来?宴时将近,诸事繁忙,身为皇子也实在不宜再出宫闲逛。”梁帝不冷不淡的说着,似乎语气中带着责备,又似乎没有。
梁帝好像并不在意秦毓风去解释他去了哪儿,因为他又接着开口说道:“毓儿,你素来沉稳得体,行事周到,朕也最是喜爱你这从容不迫的性子。三日后的洗尘宴恐怕又是不至天明人不归的光景,朕近日有些惫懒,后半场便由你来代为主持吧。”
梁帝不急不缓的说着,大殿的个个角落都充盈着那般威严的声音。秦毓风下意识的向上瞥了眼,梁帝双目微闭,眼下虚青,眉目间隐隐有倦怠之色,而身后飞龙怒目狰狞如斯,竟显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身形佝偻如同风烛老人。
秦毓风没由来的心里一顿,急忙低下头去应了,心里却不住的翻涌出成千上万的疑窦,此刻却也只能生生压下去。
梁帝瞧见他应下,嗯了一声便挥挥手示意秦毓风可以跪安了,竟是连个字也不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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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宫厚重且密不透风的雕花大门在秦毓风身后缓缓阖上,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然后砰的一声尘埃落定。象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苦苦挣扎了许久后,终于不甘而无奈的躺进同样厚重而密不透风的棺材,也是砰的一声,生前的种种也都随那沉闷的一声葬进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秦毓风从景福宫出来后便漫无目的的走着。三月的阳光最是温醇酥骨,但秦毓风此刻只觉得冷,刚才这世间最为尊贵的父子的一次最为普通简单的对话,竟觉得无比怪异。
父皇为何要专门去给他说这种不起眼的小事,明明可以在宴会上即时安排。
父皇为何会疲累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父皇的脸色为何浮有虚青之色?
秦毓风忽然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自己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如同隔着重重迷障却试图窥视着那个最深处的秘密,拼命的想要驱散面前的迷雾,却只会招来更多。
这时突然一块云幕被风吹浮遮住了太阳,天地为之一暗。
但那云幕四周却又闪烁着金色的光边,多了种沉重的美丽。
就如同这皇宫般,朱红的宫墙浸润着赤艳的鲜血,而在那鲜血之上,却开满了娇艳而迷人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