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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愿将心事付瑶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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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卷子乍然落地,惊得烛火动摇,又复平静。
夜风从两侧的窗子间穿行,推倒烛台,火光笼罩着红纱帐。渐渐地,吞没她曾经最爱的东西,发出毕毕拨拨的响声,散发出木料独特的香味。
“这首《将离》,是我为你写的。你知道‘将离’吗?余容的另一个名子就叫将离呢。”
“别动。”余容惊慌地查一查他身上的针没有异样,才略带嗔怪地道:“都和你说不要乱动了,断了针可怎么办?”
秦疏连挑眉笑道:“有你在,怎么会有问题?”
余容也不搭话,细心地捻着针,一边观察着秦疏连的表情。她半跪在地板上,衣角上沾了灰,她也没有发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随意地用衣袖去抹,却把前额的头发抹乱了大半。
“累了吗?”
“辛苦你了。”
“用不用喝口水?桌上有茶,我不方便,你自去取一下?”
她攥了攥拳头,冷淡地道:“无需。”
站起身,她歪了一下,扶住桌角。
他看到,她衣衫的后背被汗沁透,不禁皱了皱眉。
“不舒服?”
“没有。”
“若有,勿藏着。”
“你的技术嘛,我放心。”
她哧笑。
“容?”
“我在。”
“你医术这么好,为什么瞒着大家?”
“我是巫医,只对信得人有用。他们不信我。”
余容将一个垫子垫在秦疏连背后,略一调整,秦疏连舒适地向后靠了靠。
“那,我真是幸运呢。”
“其实,幸运的是我才对。”这话,她未敢说出。
他擅音律,整日钻研,如痴如醉。
刚刚二十岁的他,已在全国排得上位置。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喜好,王侯将相的提亲,也一一拒绝。
那日,留着针,怕秦疏连无聊,余容有一句无一句地陪他说着话。
“最近可又得了新曲儿?”
“没有,最近累得很,无心思呢。”
余容轻笑。“我就说过,再如你平时那般糟蹋自己,早晚就要出事。”
他挑逗一般地:“这不是还有你来治?”
她佯怒,一根针插在他嘴边,“再胡说,扎得你明天说不得话。”他果真感到有针的那侧嘴角一阵麻木,有些不听使唤。
“我的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
她满意地拨出针,还不忘重提,最后再报复一下,针孔处的小血珠宣告着她的胜利。
“通医术的果真招惹不得。”他像是逗孩子一样抱怨。
她没有被逗笑。
几次的治疗,虽说有效果,但进境十分缓慢。还有一点就是,几次下来,她自己被耗得厉害,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怎么了,容?”他帮她理理前额的碎发。
“无事。你恢复得慢,略心急。”
“已经该知足了,容。我这毛病,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呢。”
余容叹口气。你这毛病,是上一世带来的印记呢,上一世,是什么人、什么事让你这么放不下呢。
医自是治不好的。先天亏空的,自然要用先天的补上才是。
“容,你走神了。”
余容一惊,“嗯?你说什么?”
“相识许久,从未听你弹过琴,当时,我们还是因为它相识的。”
“我不会。”
秦疏连一把握起余容的左手,手指上的薄茧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慧黠地眨眨眼:“容,你骗人。”
“从未对你说谎,才学了没几日,确实是不会。”
看他不相信的眼睛,余容无耐地坐在琴桌前,一抬手,秦疏连便知晓,她说的果然是真的。
“如此,我教你?”他试探地问,“你这样一次一次地给我治病,正是不知道怎样谢你呢。”
“无需。”她拒绝得干脆,如同她拒绝他其他的馈赠一样。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那日,湖边,偶然间听他一曲弹唱,她的心便随着声音飞到九重天。
“公子弹唱得好曲!只是,我却从中听到了公子的心事呢!”
“呵,心事吗?”他不以为意。“那你便说来听听,我有什么心事。”
“公子,在想一个人。怕是,心思也随琴曲儿上了九重天吧。”她嫣然而笑,“也不知,九重天上能不能找到她,她是不是在九重天上看着你。”
被说中了心事,他又惊又恼,还有些遇上知音的欣喜,索性拂弦又弹一曲。
“听公子的琴音,怕是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换别人可能不会注意,但公子一定不会忽视,最近,公子听声音,是不是不如从前精准了?”
琴声忽地一顿。
“小女子不才,偏偏家中存了几个小诀窍,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试试?”
那日,她一反常态,主动搭讪。不知是想离他的音乐更近一点,还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后来,她果真如愿了。
自己悄悄学着弹琴,定期来替他治疗,离得,真的很近。
“这首《将离》,是我为你写的。你知道‘将离’吗?余容的另一个名子就叫将离呢。”薄薄的一本册子递到她手中,很意外地,她居然收下了。
将,离。心上一阵剧烈刺痛。
“七日后我再来,期间若有不适,差人去寻我。”
他被惊醒。“针呢?”
“拨了。你睡着了。”
“这样,那下回我去你那儿?总让你一个女孩子这样跑。”
“我要避嫌,谨防嫁不出去。”
“咳,那么,听你的。”
这七日,余容很忙。
曾听说一种针法,若是成了,便可一次痊愈。
她想试试。不然,每次都用自己的补给他,他还没有多大的起色,她倒先垮了。
寻一处僻静的山洞,这七天,她没日没夜地在自己身上练。
“是谁创得这针法,还真是刁钻呢!差那么一点点都有这么大的反作用。连我都受不了,何况是他?”
她抹一把嘴角的血,“疏连,我还是骗了你呢。我不是郎中,也不通医术。”扶着石壁起身,“我只是,想治好你,想你好好的。”
七日过去,她带着一身练习的伤,跌跌撞撞地来找他。
今日,想要治好你,怕是要拼上我全身力气呢。
那你醒的时候,可就看不到我了。
那样也好,权当这段日子,就是一场梦吧,至少,还有梦可以回忆。
我算过,我们,终究是不可能,不如早些抽身的好。
云越积越多,将天空堵得严实。不一会儿,便大雨倾盆。
她怕下雨,从有意识开始,脑中就总有这样的场景:雨下得极大,她满身是血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血就在脚下洇开一滩。“你当这九重天是你玩闹的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下界,先从这里活着出去。”那画面,那声音,宛如魔咒。
冷汗滴在桌岸上,她一惊。
转进内室才发现,书墨器具,早已收拾得一空。
细看,已积了一层薄灰。
她不甘心,冒着雨去邻居家询问。“他啊,搬走有几日了。那日有个看似外乡的年轻人来找他,那人走后,他就急忙忙地搬走了。”
“秦疏连,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弄了一身的伤,我拖着这副壳子,从山里赶过来,累得很呢。你怎么也不给我留口茶水?”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偎在床上,抱着那卷册子,想烧掉,却又舍不得放手。
这支曲子,我学会了,可惜,你没能听。
将离,将离,我怎会不知道。
雨声,风声,谁在叫着“余容姐姐”,是在叫我吗?好像,离得很远呢。
手中的卷子乍然落地,惊得烛火动摇,又复平静。
夜风从两侧的窗子间穿行,推倒烛台,火光笼罩着红纱帐。
伴着毕毕拨拨的响声,独特的香味,带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将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