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罗刹地宫 ...
-
前方是一团墨色般的黑暗，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萤火在掌心幽幽地闪着微微的光芒，根本驱散不了多少恐惧。
周围尽是未知的恐惧，阿景开始心情愉悦、抬头挺胸，可当她走了半个时辰后，她的脊背开始弯曲，不仅因为致命的饥饿，也因为绝望的侵袭。
尽管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会有尽头。但她此时明显耐心不足，况且身体也不允许她再奔波下去了。
可是眼下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直到倒下。
就在她精神即将崩溃的前一刻，她突然被绊倒了。
她像一只鸟一样腾空而起，只是她飞的不高，前秒脚刚离地，下一秒便重重跌在地上，以脸朝地，狼狈不堪。
泥地是湿的，阴阴冷冷，无尽的湿冷从地心向上传，直到传到她的脸，通过她的鼻腔进入她的体内，然后与她的恐惧与绝望搅在一起，成为一种全新的感觉，并紧紧攥住她的心，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就这样吧，阿景忽然很平静，她安静地趴在地上，四肢贴地，一个耻辱的姿势。
此时的她累了，她不想起身，不想再向前走了。
她走了太多路了，也努力了太多，可是老天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她踩在脚底。明明她已经身处最底层了啊，可是上天还是乐于用一根小拇指按住她的头，将她狠狠地、狠狠地摁进泥土里。
她哀求过、抗争过，可她现在终于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做，她还是会失败，她还是报不了仇。
不管是在凡人面前，还是仙人妖怪面前，她都卑微、渺小，她之于天、之于地，都只是蜉蝣，终究不能存留。
她，胜不了他们！
就在她心中痛苦不堪，自暴自弃的时候，旁边的众妖亲眼目睹了她的内心，以及她所经历的一切磨难。
“放过她吧，终究也是个可怜人。”出声的女子身着白衣，眉眼如黛，眼含秋波，只是此时眉间似乎带有同病相怜的哀愁与怜惜，说完便飘然离去了。
“是啊是啊，身世已经如此凄惨，姐姐们便不要再戏耍她了。”旁边一位桃色衣裳的娇小女子求情，“将幻术收回吧。”
施法的狐精并不心狠，闻言便收了手。
她指尖的红光刚刚消失，周围的墨色便渐渐散去，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们的话被阿景悉数听入耳中，她此时只觉惊奇，内心的绝望感似乎在逐渐消散，她抬起脸，却还是一副呆愣的神色。
她刚抬眼，便见十几个绝se女子立在她周围，个个美得各有千秋，令人过目不忘。
她还来不及惊叹，目光便落到她们身后的洞壁上。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出她正身处一个极大的洞xue，洞顶也是极高。可是真正令她惊呼的，是洞壁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口。
这些洞口分布不均，形状各异，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力所为。
就在她的注意力放在岩壁上时，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拉她，回过神一看，原来是一位粉裙姑娘。
这姑娘年岁大致在及笄之年，长得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倭堕成云，难得的俊俏模样。她身着绣着嫣桃的水袖长裙，连耳后都别着朵粉桃，更衬得肤色娇嫩、两腮桃红。
阿景见她要拉自己起身，不仅有些郝然，也不敢再赖在地上，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了。
“你胆子可真大啊，罗刹地宫也敢擅闯……”阿景刚起身，那女子便感叹道，“我在这儿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有活人进来过的，你可是头一个！”
罗刹地宫？
阿景有些奇怪，这里不是兰若古刹的地底下么，怎么成了罗刹宫了？
那姑娘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道：“兰若地下便是罗刹地宫，罗刹地宫便是这儿！”她补了一句，“这里住着各路妖精与女鬼……”见自己的话成功令对方白了脸，她不禁“咯咯”娇笑了起来。
虽然事先已有准备，但听鬼怪自己说起，阿景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说妖魔喜欢化成貌美的女子，她望着眼前各色的美人，后颈凉嗖嗖的。
“看把小丫头吓的！”一位绿裳美人佯嗔道，“好不容易来了个听得懂我们讲话的，斯相妹妹可不准将人家吓跑了！”这话没有令阿景得到宽慰，反而令她的鸡皮疙瘩起得更严重了。
“小雪姐姐说的……”斯相刚想笑骂两句，却忽然间变了脸色，急急道，“姥姥来了！”
说完她扬手一挥，身旁的土地中忽然以肉眼瞧得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株桃树，接着桃树越长越快，树枝抽叶茂密，桃花朵朵缀于其间，灼灼其华，嫣然含笑。
等到桃树高得如一个成年男子般，且枝叶层层相依，绿叶成荫，斯相方才收手，转身拉过正在赞叹的阿景，将她藏到桃树的枝叶后。
阿景正不解，斯相却不再理会她，而是朝其他女子轻笑道：“斯相此行，还需各位姐姐相助才是。”
那些美人闻言，纷纷点头，还是刚才那位绿衣女子，似乎与她很是交好：“不会害你们的。”
阿景听得云里雾里，可是不容她多想，她便见到所有女子齐齐跪下，朝前方的虚空行礼：“参见姥姥。”
“起身吧。”回声的嗓音很年轻，但却藏满沧桑感，沙哑不已。
更神奇的是，那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但却似乎哪里都有，哪里都是。这令她想起之前崂山考核时，檀岳师兄的隔空传音指引，无由地觉得亲切。
阿景见这些原本还活泼拌嘴的美人们此时都伏在地上，有的还不住颤抖，便知道这“姥姥”是这儿“管事儿”的了，至少不是个可以亲近的“人”。
下一刻，她便知道她们的恐惧从何而来了，而那一份亲切感也是烟消云散，只剩下瑟瑟的惊恐。
“将人交出来吧。”那声音不疾不徐，但却威慑力十足。
“姥姥说笑了，这里哪有活人呢。”绿衣女子果然有义气，率先开口否认，只是她的音色微颤，谁都可以感觉出她的紧张与害怕。
“好大的胆子！”猝不及防的，“姥姥”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像平地里起了个惊雷，震得阿景的耳膜“鼓鼓”跳动，痛极了。
“贱婢们不敢欺瞒姥姥啊！”美人们开始磕起头来，额磕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却一样的清脆响亮。
阿景不禁心中愧疚：若不是因为她，她们又何须跪在这儿磕头否认。
世人都说鬼怪惑人害人，若他们见到此情此景，不知要作何感想。
姥姥似乎怒极了，偏偏语气却放轻柔：“罗刹宫不得收留生人，违令者的下场你们是知晓的。”
众妖听见她的语气，心中一惊，她们服侍姥姥多年，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她的声音越平静，说明后头的风暴越大。
果不其然，她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声尖叫，接着兔子精姣姣就滚到了地上，捂着脸不住地翻滚，痛苦求饶。空气中似乎有无数根肉眼瞧不见的鞭子，正狠狠抽打着她，并且专门朝脆弱的面门抽打，毫不留情，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原本如花似玉的脸蛋便要烂了。
就在众妖纷纷痛哭求情时，原本藏身桃树后的阿景却突然走了出来。
“停手吧。”阿景抬头喝到，惊得众妖纷纷回头看她。
“你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藏好！”跪在她身旁的斯相正低着头，但左手却不住地拉扯阿景的衣角，急声提醒她，“你不要命了？”
阿景轻轻挣开她的手，随即跪下了：“阿景擅闯地宫，自请姥姥责罚，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其他姐姐吧。”
自从被灭门，她便遭受多少白眼，除了泓辞、一远，她没有得到其他名门正派的帮助，如今却反而在这些精怪中获得了生死相助的温暖。
她也不是白眼狼，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为自己受罚。
面对她的请罪，姥姥竟沉默，随后笑了，只是笑得阴阳怪气：“倒是是个有情义的，你走吧。”
众妖闻言一脸震惊，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强势心狠的姥姥会放过一个违令的小小凡人……
只是姥姥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思量，她们这些修为尚浅的小妖们又怎么猜得出。
但阿景却没想得她们那么多，她闻言并没有感激涕零地离开，而是开始在地上磕起头来。
“阿景身负血海深仇，在此斗胆求姥姥传授法术，以报灭门之仇，求姥姥成全，阿景定当衔草报恩，万死不辞！”说完又朝地上磕了几个头。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像极了当初她初入崂山，哀求图南仙人的情景，如今想起，竟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只是那时图南铁了心要赶走她，便是后来有玉衡仙君求情，也只是让她留在门下做一个小小的洒扫弟子。
那眼下呢，不知仙妖两道是否一样的古板顽固。姥姥是会严词拒绝她这个卑微凡人的请求，勃然大怒；还是网开一面，遂了她的心意？
阿景一时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女妖们已经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她们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凡人要学妖精的法术的，真真是件奇事！
姥姥却沉默了。
半晌才幽幽开口：“世人不是说修仙才是正道么，你怎的如此惊世骇俗，要来修妖了？”
“世人都说修仙好，只是阿景却未能感觉。”阿景不假思索道，“我在凡尘求过律规公平，也上过崂山求道修行，可是这两样偏偏都失了阿景的望。世间奸人当道，官官相护，只把律规当做官帽上的摆设；而修仙之路坎坷，那些个仙人道士，整日将拯救苍生挂在嘴上，可是真正面对不公与残酷，却高喊着‘不得杀生’，然后袖手旁观，只眼睁睁看着凡人水深火热，也不见他们出过手……”阿景越说越愤慨，只恨不得将所有人间的不公都说个遍，在将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的嘴脸撕个稀巴烂！
“好好好！”姥姥闻言似乎一阵快意，“我也是受够了这些个名门正派了，他们也就敢在凡人小妖面前威风，真正遇见个道行高深的，不也还得乖乖夹着尾巴逃跑！偏偏他们最会装腔弄势了，只往自己脸上贴金，把他人骗得团团转！”
“小姑娘你可真是说出了我们妖族的心里话啊！”原本伏在地上的小雪闻言笑了，趁机向姥姥求情，“姥姥您说是不是？这小丫头竟能同我们交流，谁说不是一种缘分呢！姥姥您就遂了她的愿望吧，也算是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好事了！”
“嗯……”姥姥沉吟片刻，“难得有个合心意的凡人……”她转而问阿景，“你唤作什么名字？”
“快！问你话呢！”旁边的斯相见她呆呆愣愣，不禁出言提醒。
“哦……我叫阿景……”阿景回神答话，心中却还不肯定姥姥的态度。
“斯相！”姥姥喊。
听见点名，斯相忙低头回话：“奴婢在。”
“今后便由你来传授阿景法术，助她修行！”
“是！”
“阿景，你既然已进了这罗刹宫，那些个宫规斯相自会告诉你，只是你要牢记：今后需事事以罗刹宫为先，绝不可损害妖族利益！否则……灰飞烟灭！”不知是不是阿景的幻觉，她总觉最后一句威胁冷意十足，像无形中生出些冰冷锋利的刀风，在她脖颈间肆行。
就这样，她，一个小小的凡人，进入了罗刹宫修妖，不知人生又会有什么样的逆转。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罗刹地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