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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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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曦的住所距离荻花题叶家果然很近。
一排房子的距离,加上整片住宅区相似的建筑风格,让赤羽和温皇几乎错觉又回到了当初拜访荻花题叶时走过的街道。
“我自己进入就好,你在这里等我。”赤羽嘱咐了一句,关上车门。
难得坐在驾驶座的温皇收起遮光板,在树荫下看着红彤彤的马尾一摆一晃进了前面那栋房子。
直到发梢都看不见了,温皇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但天色已经有些阴了。空气闷热起来,看来晚些可能会下雨。
进入室内的赤羽也是这样想着。但宽敞的客厅里开着冷气,盈曦还端上了自制的冷饮,这样的优待在雨季总能令人安心。
盈曦本人却不怎么安心。
赤羽来访之前已经联系过她,所以在敲过门后便顺利被请入,但盈曦似乎对赤羽的来意并不理解。
“赤羽医生,你电话里说的,关于昊辰失踪的原因,是什么意思?”盈曦放下高高的玻璃杯,在赤羽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赤羽仍然保持着礼仪,只是一开口就直奔重点:“荻花题叶失踪的原因,以及他家门被撬、房间里面的东西被翻乱的真相,盈曦小姐你应该都很清楚,不是吗?”
“不。”盈曦摇头,“昊辰家被撬不是小偷盗窃吗?”
“但贵重物品都没有丢失。”
“那可能是大件物品都来不及搬走,小件贵重物品有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有被偷走的。”
赤羽仔细观察盈曦,对方的表情显得困惑却坦率,完全没有因为赤羽咄咄逼人的问话产生动摇,好像毫无异常。
但毫无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我读过几篇荻花题叶的论文,他在文章里多次提到一名客户,利用他的催眠欺诈,诱导商业对手和合作伙伴签署不公平合同,甚至巨额支票。你知道这名客户吗?”
“不知道,”盈曦仍然茫然地摇头,“昊辰的工作我不了解。”
“巧合的是,昨日史艳文打电话到警局,询问荻花题叶案件的进展。”
“史艳文?他是市警察总局的局长,询问案件有什么不对吗?”
“同时也是你父亲所在公司的上司俏如来的父亲,没错吧?”
“嗯。”盈曦迟疑道,“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关系。”
赤羽停顿了一会儿。这个女子的反应看起来像是最普通的说谎,可又有些不同。她既没有刻意表现出的过度冷静,也没有害怕被人看破的紧张。究竟是她演技高超,还是赤羽自己判断失误?
“市总局的局长关注一起民居盗窃案,你不认为太小题大做吗?除非荻花题叶家里有什么东西、或者荻花题叶本人,是让史艳文在意的。但史艳文一向以秉公执法著称,如果真有在意之处,为何他不直接命令警方采取行动,要如此迂回、旁敲侧击?”
“也许……可能史艳文没有证据,不能行动?”
“的确如此。”赤羽颌首,“温皇曾说催眠在法律上仍处于暧昧地带,荻花题叶的论文里也没有暴露这名客户的身份——如果只是这样,大家都会相安无事,史艳文也没有权力过问荻花题叶的客户。”
“如果只是这样?”
“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荻花题叶失踪,利用伪装躲避监视,史艳文也开始追踪案件,这只说明一点,荻花题叶手中握有的某种证据被发现,让他的客户开始紧张,想要得到这份证据,甚至将荻花题叶本人处理掉。”
“赤羽医生,你不是说催眠在法律上处于暧昧地带?即使昊辰能够证明他的客户委托他催眠别人,也无法证明那些人不是出自自愿签署合同。”
“法律无法制裁,不代表那些受害者就会放过他。假如荻花题叶或其他人将这份证据发给那些被欺诈的受害者,你猜会发生什么?”
“报复。”
“商业竞争的背后总是暗流汹涌,所谓商战确如起名,是一场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战役。”
“所以……”盈曦的态度忽然严肃起来,“你们就怀疑这个人是我父亲,就靠这样凭空猜想?”
“不用紧张,”赤羽答道,“正因为只是猜想,我和温皇还没有把这个推论告诉警方。比起让警方去搜集证据,我更希望盈曦小姐你能去自首。相信史艳文和俏如来也是做出了同样的推论,才会锁定此案。”
“这是什么意思?我自首什么!”盈曦站了起来,看向赤羽的眼神已经带上愤怒,良好的教养让她还保持着冷静。
天平开始倾斜了,真正的冷静掌握在赤羽手里。
他换了个话题:“那我们来说说那个隐形的作案人。”看了看神色充满质疑的盈曦,赤羽微微点了下头,轻声道:“请坐。”
等到盈曦缓缓坐下,赤羽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讲道:“从监控录像上看,在我与温皇拜访荻花题叶无果到你报案的三天内,都没有人触碰门锁。身为报案人的你自然而然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这空白的三天,但真相其实非常简单,因为你才是那个撬锁的人。室内文件被翻乱就发生在你进屋查探的那几分钟里,而你的目的就是帮你父亲找出被荻花题叶藏起的证据,不是吗?”
赤羽在等盈曦的回应,但盈曦没有回应。她只是微微咬着下唇,好像忍耐着不辩解,等着看赤羽还能说出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盈曦才道:“这就是你怀疑我和我父亲的理由?”
赤羽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无力感,看起来好像他在欺负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一样,一拳拳打中要害,却得不到反抗,甚至没有屈服,只剩控诉。
这种仿佛恃强凌弱的感觉,赤羽还是生平第一次。
“我说的这些事实,你都不肯承认,或者你还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他做出了让步。
这一回盈曦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回答:“赤羽医生,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从一开始就问过,昊辰失踪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因为昊辰他,根本没有失踪啊!”
“叮!”赤羽扶着冷饮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指甲敲打在玻璃上。
盈曦垂目瞥一眼那根动摇的手指,然后抬起眼,更加坚定地注视医生的双眼:“昊辰今天早晨刚刚来过,你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
天平再次倾斜,原本掌握主动权的人感到了棘手。
“荻花题叶今天早晨来过?”赤羽沉着气,缓慢地问,“来做什么?”
“来看我而已,和往常一样。”
“他最近在哪?”
“昊辰一直住在他自己家,只是前几天因为工作原因离开了一阵,今天刚刚回来。”
“那无情葬月呢?荻花题叶催眠无情葬月,甚至让他失忆,这怎么解释?”
“无情葬月……”盈曦忽然停了下来,愣怔了几秒,问道:“那是谁?”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打在车窗上好像轻柔的小夜曲。
温皇半躺在放倒的驾驶位上,已经快睡着了,叫醒他的是一声短讯提示音。
“雪被催眠。”——发信人赤羽信之介。
“哦?”温皇高举着手机,盯着屏幕,发出一声并不怎么愉悦的感叹。
他缓缓起身,看了看天色。头顶这片天空还透着一丝阳光,但东面那片云看起来黑压压的。
于是温皇在副驾位前的储物箱里摸了半天,摸出两把雨伞,刚刚好一把蓝的一把红的。
蓝的那把被他在推开车门时撑在头顶上,而红的那把……温皇向前走了几步,放在了盈曦家门外雨棚下的台阶上。
然后他转过身,在细雨中走向对面那排房子后面,荻花题叶的住所。
“那么这个人呢,你也不认识吗?”刚刚趁拿出手机的间隙发出一条短讯的赤羽,此时正举着手机给盈曦看通讯录。
“风逍遥?”盈曦念出通讯录上的人名,思索片刻摇头道:“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问我?”
“风花雪月的事情,你也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什么风花雪月。”
“风中捉刀风逍遥,荻花题叶昊辰,无情葬月飞凕,还有你玲珑雪霏,青梅竹马的友情,真能忘得一干二净?”赤羽蹙起眉心,又低声自语一句,“真能洗得一干二净?”
盈曦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她对赤羽的怒意已渐渐平息。“你说的风花雪月,从来只有我和昊辰两人。荻花题叶是昊辰的笔名,而我只是盈曦。”
从来只有两人,好一个二人世界,好一个南柯一梦。这大约就是荻花题叶梦寐以求的世界,现在他不仅自我催眠,还将他的世界变为了“现实”。
赤羽不禁感到悲哀,再询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盈曦表达了歉意并告别后,赤羽一出大门就看到放在台阶上的那把红伞。
“呵。”分不清是苦笑还是会心一笑,又或是两相对比下的感慨,赤羽撑开红伞,循着温皇走过的路线,向荻花题叶家走去。
荻花题叶家的大门在不久前被神田以保护现场为由换了一把门锁,此时此刻锁却被打开了,门开着一道缝,仿佛邀请。
赤羽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雨下的大了些,他听不清屋内有没有声音。
他只得推门进入,在一层荻花题叶的诊所里,没有找到温皇的身影。
“温皇?”赤羽一边喊着,一边上了楼梯。
二楼的客厅同样空空荡荡,地板上放着一枚银色的东西,是温皇的怀表。
打开的盖子上什么都没有,因为照片在赤羽的钱夹里。
“你知道什么是遗忘吗,赤羽医生?”
身后突然响起轻柔的嗓音。
那一刻,赤羽脑中迸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那个神蛊温皇怎么可能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