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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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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吴… …”
陈雪寒的话语并未问完,紧接着便被蓦然响起的急促喇叭声打断,不仅如此,越野车前两个大灯也一明一灭地扑闪起来,明晃晃的甚是扎眼。
一个顶着一头顺毛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不耐烦地扯着嗓子朝这边喊叫道,“喂,问好没啊叶成?姓张的到底在不在这里啊?”
年轻的上尉脸上一瞬间划过一丝不自在的局促,纵然如此,还是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摇了摇头。众人微愕,视线纷纷跟随他重新回到那辆车上,驾驶座里的人已经趁着这个空档跳了下来,「哐当」一声,顺手将车门重重地摔上。
一张意外清秀而年轻的脸。
陈雪寒全身一怔,身后传来朗风不可思议的低呼,“天… …”
老痒瞪大眼,绷紧的头皮将眼角扯得隐隐犯疼。
那个人不过二十出头,并没有穿军装,白衬衣,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荧光色的跑步鞋,张扬却不突兀,温润而又恰当好处。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衬衣的袖子被他挽起高高卷到了臂弯,领口也解了三颗扣子,朝外微微的敞着,这样的感觉似乎更适合放在校园挥汗如雨的球场上,奔跑,跳跃,和同伴击掌欢呼,耀眼得让女孩们偷偷议论的大男生,干净而爽朗,每一个动作都嗅得到草地和阳光的味道。
一辆车上一前一后走下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小伙,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有些强烈。
男孩一直走到了年轻上尉的身边,垂下头,语气有些失落地向他确认到,“他不在这里?”
和外貌一样干净的声音。
对方摇摇头道,“还没问。”
“… …靠!”
粗鲁的字眼忽然毫无预兆地从男孩嘴里脱口而出。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是幻听对吧?这样的脸配上这个字,无论怎么看也是违和得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呀!然而就像是要故意强调残酷的现实似的,那孩子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将人赶到一边儿去,语气粗暴地说道,“没问你他妈磨磨唧唧半天在这里叨逼啥呢?去去去,还得我自己来!”
干净而清爽的大男生?!阳光而彬彬有礼的白马王子?!理想总是在无情的现实前被摔得支离破碎。
这一次是他站在陈雪寒的面前,眼前男人眼里露骨的震惊还没有平复,更别提他身后五个人脸上一副集体活见鬼的表情。男生皱起眉撇了撇嘴,似乎极不情愿地开口问道,“你是负责的?”
陈雪寒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那语气傲慢到了极点,就跟金銮撵轿上的太子爷受了多大委屈不得不屈尊跟平民搭话似的,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多说。他看了眼沉默的年轻上尉,又看了眼那辆招摇过市的越野车,虽然还不能完全将线索串联上,但至少弄明白了,原来嚣张的正主儿在这里站着呢。
他点点头道,“是。你是… …”
“我是谁待会儿再说。”男孩打断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找一个人,他叫张起灵,若他没在,咱们一拍即散,你们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人。若是在的话——”他玩味的目光落在陈雪寒臂章的图案上,那里纹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大型獒犬,即使只有寥寥的几笔线条,也能感受到猎食者弓起脊背上爆发出的原始而野性的力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者,那是独属于「青狼獒」的标志。“那就拜托多多关照了,教官大人们。”
朗风不满地插嘴道,“你这是拜托的态度?”
男孩掀起眼帘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咧嘴道,“我真诚拜托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呆子?”华和尚一巴掌拍在朗风脑门上,刚想开口,陈雪寒已经将他要问的话提出口来,“你找队长做什么?”
“我告诉你做什么?”男孩傲慢地扬起下巴,忽然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两只漂亮的眼睛迸射出狡黠的细碎光芒,“队长?这么说来他确实是在这里咯?”
陈雪寒回避不答,只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举动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男孩心情大好,嘴角一瞬间扬了起来,连眉梢末端都写上了溢于言表的喜悦。这样一瞬间绽开的笑脸,掏心掏肺,率真得没有添加一丁点的掩饰,比天边的晨曦还要耀眼。
空气中又隐隐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行,我只说一次,你们听好了!”男孩勾起嘴角,下巴又微微扬了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高人一等的大少爷,带了几分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优越感,“我叫吴邪,吴一穷的儿子,吴老狗的孙子——”S军区响当当的名字从他嘴里儿戏一般吐出,副司令员和老将军宝贝的独苗苗,怪不得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是我爸的勤务兵,叶成,我们家待五年了,算我半个大表哥。”他一把勾住年轻上尉的脖子,话虽这么说,可哪里有半分对待大哥的态度。叶成挣脱不得,只得由他箍着脖颈不舒服地站着,然后听见吴邪开口道,“现在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带张起灵来见我了吧?”
“他死了。”
短暂的沉默里,忽然有男声低沉的响起。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静静地对视上吴邪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你可以走了,他不在这里。”
“什么?”吴邪的语气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而突然拔高,“你他妈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吴邪!”陈雪寒猛地呵斥道,“注意你在和谁说话!”
“关你屁事!”吴邪呸到,“我跟我老子说话也是这个态度,你算老几?”
——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世家少爷,出口成脏,目无尊长,蛮横无礼到了极致!明明长了那样的一张脸啊… …陈雪寒担忧地看向张起灵,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丁点起伏的波澜,这份异样得甚至诡异的淡漠平静,让每一个知晓内情的人都不禁默默揪心。
张起灵淡淡正视上吴邪的眼睛,“我是齐羽,青狼獒的代理队长。”
为什么… …偏偏要是这样的回答?
“队长... ...”扎西忍不住担忧地唤道。
吴邪紧紧地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应该不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他从来没来见过这样的眼神,太认真,太固执,甚至带了一分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要让全世界都认同,这个站在这里的活生生的人,他的名字叫齐羽。
齐羽!就是齐羽,而不是张起灵!
“那他… …怎么死的?”
“执行任务的时候,爆炸了,走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妈的!”吴邪烦躁地扒乱自己的头发。
这一次选拔的内幕他多少打听了些,青狼獒是一线服役的特种部队,选拔菜鸟这种事原本与他们完全无关,不过听说在前段时间的任务里牺牲了一名很重要的成员,基地领导体谅他们把他们从一线撤下来训菜鸟,一来算是放假休整,二来也合计着让他们在新人中挑个合适的来填补队里的空缺。只是千算万算,吴邪打死也没想到牺牲的会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亏得他还兴师动众舟车劳顿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找人,想到这儿,他反而埋怨起张起灵死得太缺德了,怎么都不跟他提前报告一声呢?
“晦气,真他妈的晦气。”人都死了,他总不能抱着墓碑谈情说爱去吧?吴邪没了兴致,恹恹地把车钥匙甩给叶成,“回去你开,我睡会儿。”
说走就走,还真是半分留恋都没有。
陈雪寒蹙起眉,“吴邪同志… …”
“谁他妈跟你是同志?别叫我,烦着呢!”吴邪不耐烦地打断他,“不是说了嘛,咱们谁也没见过谁,我弃权了,这破名额你们谁爱要谁拿去。”
他握住把手往外拉,车门纹丝不动,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锁上了。吴少爷今天诸事不顺,火气一股脑儿全部蹿了上来,重重一脚踹了上去厉声道,“叶成!快点开车!”
年轻的上尉将手里的钥匙收进口袋,出乎意料地开口拒绝道,“抱歉,不行。”
这一句「不行」,别说吴邪了,连围观的局外人都颇感诧异。吴小三爷的权威第一次受到挑战和无视,脸上火辣辣的,禁不住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次?”
叶成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冷静开口道,“来之前首长吩咐过了,这里是你最后的去处,除非是致死致残,否则在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之前,都不允许你踏进家门半步。”
他不再看吴邪震惊的脸,将一封书信从外套里衬拿出来递给张起灵,“齐羽少校,首长的亲笔书信,请您过目。”
张起灵看都没看,推开淡淡道,“部队不是托儿所,我没兴趣管教。”
“少校,请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叶成提高音量,“你是这里的主教官,而吴邪是你的兵!”
两个同样英姿勃发的男人无声地对峙着,一个正气凛然,一个冷静寡言。吴邪被这一幕气得发抖,敢情他人见人爱的吴小三爷如今成了垃圾,给谁谁都嫌弃?
他跑过来挤进两人中间一把将张起灵推开,揪住叶成的衣领高声道,“手机给我,我要跟我爸问清楚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成较吴邪高些,垂下眼看他,隐隐有些悲悯的神情。
他的眼睛很漂亮,狭长的凤眸,在正直而英气的脸上添了一分柔和的味道。吴邪喜欢这张脸,一句话的功夫,让这个原本可以飞得更高的雄鹰被生生折断了翅膀,彻彻底底地从蓝天跌进到金丝的牢笼!
军区副司令员的勤务员,令多少人眼红的美差啊!年纪轻轻便升上尉官,甚至连目空一切的吴家太子爷也会亲切地勾住他的脖子对外人炫耀,「叶成,我爸的勤务兵,帅吧?我挑的」。他听过太多的声音,羡慕,嫉妒,嘲讽,谩骂,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去听过他的心声,他想去连队!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野战兵!而不是勤务员!不是这有名无实的上尉!
吴邪怒气冲冲的脸在眼前放大,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一个心血来潮,就将别人规划好的人生彻底打乱得乱七八糟!会恨吧,不止一次地恨过,没有一天不想知道这个一无是处的大少爷离了家门的光环笼罩后,到底会活得怎样的狼狈!怎样的可悲!怎样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抱歉,首长吩咐过,你在这里接受训练的时候,请你暂时忘记他是你父亲的这个身份。”
“你他妈的说什么?!”
“首长吩……”
“我去你妈的首长!”
吴邪一拳打在叶成的脸上,巨大的惯性让这个一米八三的男人也禁不住狠狠向后踉跄几步。吴邪并不解气,紧接着扑上去紧紧拎住他的衣领,握紧的拳头再一次高高举起——
手腕猛地被人擒住,一把拧向身后死死反锁,吴邪吃痛,膝盖乏力一下子蹲下身去,与此同时,腰腹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踹了个正着,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地重重向后摔在地上。
“我干你大… …唔… …咳咳咳!”
胸口的疼痛紧接着席卷而来,一双黑色的军靴踩了上来,让他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谁?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居然胆敢打他?!
吴邪瞪大双眼,视线里因为刚才的重击密密麻麻泛起黑斑,头顶的天也是灰蒙蒙的暗色,动手的家伙就在他的正上方逆光站着,居高临下,脸微微垂着,初升的红日将他模糊的眉眼一并融进暖暖的光晕里,整个人就像会发光一样,耀眼得如同天神下凡。
然后他看清了,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里,清晰而露骨的厌恶。
“姓… …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