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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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离对村民们的住房已经很了解了，并没有多看几眼就向三婆婆说明了他们发生的事情和来意，希望她能想起有哪些人在他们洗澡的这段时间来过或是路过过她的家。
三婆婆的两手握在一起，那干瘦黝黑的皮肤紧紧附在她的手骨上，那上面刻下了无数深深浅浅的印记，嵌入她的皮肤、骨头、血液。
或许是为了让沈谨杭他们也能听得懂，她尝试用她贫瘠的普通话来说，“今天几个姑娘在后头院子勒时候，有吴成天来跟我到里头拿肥料，没花好多的时间，梓格（这个）时间头肯定不得人偷偷进来，因为‘招财’它不得叫。”三婆婆指了指门口的那条狗，正巧碰到招财也正回头，“他除了我，其他人来都要叫的。”
“那么可爱啊！”刘凯看了看招财又看了看三婆婆。
三婆婆点点头，“嘿嘿”笑了两下。
她又接着说，“不过后来招财在我在屋头理钱的时候倒是叫了，我出克（出去）看，就见着黄海平阿小子来借厕所，我就让他进来噢。”
在农村，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点关系，再不济也都是眼熟的紧的，所以在主人在家的时候，路过去时窜个门、吃个饭都是很自然的。
三婆婆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黄海平这小子，也老大不小噢，天天就晓得赌，山下阿些个金五馆哪个不晓得他噢，欠不得欠钱都不晓得，难怪这个时候哪家姑娘还会嫁给拉（他）哦，没钱每业勒，还害自家妈啊么担心拉......”她说完后，无奈的摇摇头，还好不是自家的孩子，不过自家那个可能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们可以去找找他，问下是不是他干的。”三婆婆突然开口，汪李二人也正有此意，道过谢后就准备去找找那位黄海平先生。
“我晓得阿小崽住在哪点，”三婆婆突然幽幽地说道。众人皆回头看着她，她才接着说，“不过，你们答应我，无论事情是不是拉做的，你们，都不要告诉警察。”
她脸上的皱纹、深深的痕迹比手上的多得多，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映照出她的沧桑，都无法掩饰住她的衰老，还有哀伤。
“为什......”李悠悠刚大声地问出声来，沈谨杭便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疑惑地转头。
“好，我们答应。”赵燕离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汪泰容，笑着回答，她弯下身，将三婆婆垂在瘦的映出骨头轮廓的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摸了摸她白色的头发，那和她黑黄的肤色不同颜色的发丝。
三婆婆嗯了一声，从茶几的柜子里拿出两个手电筒，一个交给沈谨杭，一个自己死死地握着，领着众人出了门后将那门拴上又锁上，并拉下门口长长的白线，将那白炽灯也关上了。
仅一下，这便和寂静的山一样黑暗了。
她打着电筒走在前面，背有点佝偻，但走山路很快，应该是习惯了，沈谨杭边打开电筒走在众人后，边想到。
山路很黑，但黑夜的苍穹很明朗，能看到无数闪耀的星星，它们远远地铺满了沈谨杭整个视线。
他看了眼前面正偏头和刘凯说话的宋超，又将头转向另一边的大山——还是一样的漆黑，但能看到两三户人家的夜灯忽明忽暗，这和城市不一样。
那里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灯火通明，路灯会一个接一个地亮一宿，街头的霓虹灯会尽职地闪烁那彩色的光芒，在那其中永远不会寂寞，那光很温暖，纸醉金迷那样的温暖。
到黄海平的家时，他的家门已经紧闭了，只能看见灯光偷偷沿窗户洒出。
三婆婆没有停留，她让众人站在院子中，自己走上前去敲了敲门，“海平啊！我是三婆！来开哈门！海平！”
门很快就开了，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汗衫、叼着烟的汉子看了三婆婆一眼，叫了声“三婆。”，而后他的目光移到站在他院子中的一群人身上，又转向三婆婆，“这个是搞哪样？”
三婆婆吸了两口气，拉着那汉子就向院子里走，别瞧她瘦弱的样子，那“七尺男儿”竟甩不开她的手，只能嚷嚷，“你搞哪样哦婆！”
三婆婆冷静下来，放开他，然后问道，“努四把全哦楞伽首汽！”（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手机！）她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沈谨杭他们，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努探呐光测哦（你听谁瞎扯的）？咋可能，这种事情我会做？”黄海平特意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语气，看向沈谨杭一行人。
汪李等人此时也不好插话，只听三婆又继续说，“不要闹哦，人家可以报警勒，你母要是晓得这个事情......”她看见他无赖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没工作有赌还闹出这种事情，你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黄海平脸色猛然变红，突然用方言朝三婆婆吼去，三婆婆并没有默默承受，也大声叫着堵了回去，接着两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言地开始争论。
这次沈谨杭他们真的是听不懂了，他只偷偷看了一眼赵燕离，而赵燕离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场正在发生的争吵。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两人好像终于得出了胜负：黄海平慢慢蹲在地上抹了一把脸，半晌，他才缓步踱进屋中，又捣腾了半晌，才拿着两张黑色的储存卡、两张电话卡，还有李悠悠的项链、手表走出来。
他将东西还给二人，才僵硬地说道，“下午我偷了你们的东西，对不起！”他接着又很僵硬地举了个躬，“手机和储存卡分开卖会更找钱，所以你们的手机我已经卖掉了......钱我也已经花了......”
黄海平看着汪李两人马上就要发火的表情，赶忙补救，“我很快会还你们钱的！相信我！请不要报警！”
汪李二人一口气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好哽在喉头。现在他们只有那么后悔为人师表不能骂人了。
~在黄海平的感激涕零、三婆婆的将就满意、赵燕离的面无表情、汪李二人的一口怨气、刘宋二人看戏看的心满意足、沈谨杭的若有所思中回学校路上分割线~
三婆婆明显是在帮黄海平，沈谨杭边这样想，边在水管边打水洗脸。
寝室里，几个当事人正在阐述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且表示之后再也不会在跑步的时候带手机了。
沈谨杭的余光突然瞟到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慢慢走进一看，居然是陈南！
陈南见到沈谨杭并不是很意外，乖乖地叫了声“沈老师”，举起手中的背篓解释道，“我是来拿这个的。”
沈谨杭点了点头，迟疑了两秒，还是问道，“洗澡的时候，你是不是见到黄海平偷东西了？”他一直在想这事，当时人那么多，总不可能没有人见到那个存在感并不低的大叔吧，而且他们又坐在离岸边近的地方，就算他当时是在关心陈南，但陈南呢？陈南可能什么都没看见吗？
陈南听了他的话，微微挑起眉毛，虽然在暗淡的灯光下，沈谨杭看的并不清楚。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盯着沈谨杭的眼睛又问道，“沈老师。你举得在任何情况下的盗窃，或者说犯罪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吗？”
沈谨杭看见夜风将陈南的头发吹起，和今天下午在山路上的时候一样，它们零零碎碎地飞扬在空中。
他似乎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陈南，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我们都有无数机会远离那些东西，只要愿意，那些行为永远不会成为必须背负的枷锁。”
陈南听着他的话，慢慢地，无声地笑了。
沈谨杭觉得那个他看得朦胧的笑容，少年肯定对着丰收的田地或者连绵接天的山脉或者他的母亲、妹妹展开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盗（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