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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树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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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意的反握了他的手,两人却是十指相扣了,不由得呆了呆,见他没有丝毫反映便急急跟上了。
这个府邸自南而入,顺着青石大道穿过四道拱门,才瞧见我们今日要抵的宴会之地了,亭阁水榭,白绸铺设的高台上,数十名衣着轻薄的舞姬正翩然起舞。高台两侧,一方是女眷席塌,一方是男人长桌。女眷处已坐了十多名衣装华丽的妇人与未出阁的姑娘小姐,我一眼就瞧见了亭亭而立的张雯,而这一侧男人们已然觥筹交错,那些未婚男子带来的美人正个个立在身后不远处等待传唤。
我们到了主位处,于太守起身迎来,身旁随着雍容华贵的夫人和一名红衣姑娘。
“老朽惭愧,年纪大了,成日病痛缠身,怠慢贵客,请王爷恕罪。”他作势就要行跪拜之礼,众人皆是一惊,大偃王朝,历来不论王孙贵胄,皆以官阶相称,故而无品级的王孙是入不得这些朝廷大臣的眼的。若论品级,刺史后封,当在太守之下,如今太守这一举动,是将偃鸣沙捧得颇高啊。
“于太守镇守扬州多年,皇上多番嘉奖,鸣沙实有不少东西要向大人学来。”他扶住太守,自己恭敬一揖。
“呀,这位姑娘饶是纱帽遮面,也处处透着飒爽风姿,咱们扬州城里文文弱弱婉约纤细的女子颇多,却少见姑娘这般的。让人瞧着颇为喜爱。”太守夫人上前一步,自偃鸣沙手中拉过我。我心中轻叹,可不知她是真心赞叹还是敷衍了事,殊不知,本姑娘本就会些小功夫,那飒爽是自然的了。
“母亲,想来父亲与王爷要相谈饮酒,咱们便带这位姐姐一同过去吧,族里姐妹都在,我们也可一同行酒令呢。”本就是柔软的声调,配着扬州软语更是让人听的心痒痒。周遭男子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她脸上,痴迷的,爱慕的,果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必了,我这女人别扭的很,坐我身侧便好。”我只当爱好美人的他也定被这太守千金难得的姿色迷住了,谁料脑子还是清明的,晓得我不喜与这些贵妇贵女周旋,替我推脱了。
“阿薇,你可是唐突了,还不给王爷赔礼。”适才出门迎我们的太守公子此刻开口训道。“王爷勿怪,舍妹自幼被父亲母亲宠着,实实乱了规矩。”
“王爷,阿薇失礼了。”她听话的朝着偃鸣沙一福,可面上哪里见得到半分歉意,倒是仰着脑袋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我身后的男人。
我忽然想起尤在船上时,张雯曾说过,此次来扬州是来陪同要议亲的族中姐妹。
原来如此啊,敢情这位太守大人是相中了偃鸣沙,想将这名扬江南的千金嫁给他啊。
他在扬州待了这么久,未必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女人圈混迹出来的男人,未必一丁点直觉都没有,若是分明知晓了,还带我来,那是明摆给我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敌人哪。何况,扬州太守千金配他敦煌王,实在也是一桩叫人称赞的良缘,想要叫皇上不准都难了。正妻要尊贵,古来如此,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我本无多好的名声,如今也无甚可怕,你既是把我当做陪侍女人,我自然也不会叫你舒服了,且叫你这个梦中佳人瞧瞧你究竟是怎样的男人,自然,我心里笃定,相识五年多,他不会当着众人面驳了我的面子。
我忽而提裙转身走到他面前,而后仰头伸手攀在他脖颈上,用足叫周围人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旁说道,“鸣沙,阿薇小姐既是赔礼了,便罢了吧,好不好嘛。”
与这于家小姐比清纯自是比不来了,可比起媚,这和聆儿学来的功夫只用两成怕就无人能及了。果然,话语一出,那些停留在她面上的男人都向我看来,那于薇的神情也是瞬间一变。敢直呼他名的在场的怕也只有我一人了。
“鸣沙,走了许久,能坐下了嘛。”我故作娇累的媚声再道,环着他脖颈的手又紧了紧,身子几乎要倚着他了。
面前的人喉结一动,身子明显僵住,不知为何,明明我见惯了月牙楼的姑娘与客人打情骂俏,却仍旧不争气的自己脸红了,所幸带着纱帽,不然真不知日后怎么面对他。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映,只觉得脚下一轻,竟被偃鸣沙抱起来了,“太守见笑了。这便入座吧。”
直坐了半个时辰,我才彻底回过神来,两人对视无言,我赶忙低头替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都不知要怎么面对他了,便如同他也不知如何对我一样吧,所以,多少个夜里,他只是趁我睡了,趁着夜深人静时过来看看吧。
“少喝些酒。”他忽而开口向我说道。
我怔怔抬头看向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这么多日来,这应当是他头一次主动对我说话吧。再低头一看,那一壶酒竟然已经见底了,这太守府里果然好东西多,单单这酒,就不是寻常能喝的到的,入喉绵软,舒服极了。故而我顺手提起酒壶将余下那些一口倒进了嘴里,而后朝他一笑。
有时候这人啊,心里头事情多了,只得靠酒排解了,譬如我这会子喝下一整壶,便将聆儿将之前那些数不清的事儿抛到脑后了,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和痛快。
再抬头时,他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我,饶是我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却实实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你干嘛如此看着我?”开口问下他,才发现自己出口的话语都有些绵软和醉意了。
“这酒入口香,后劲足,你悠着点。”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别过了头不再看我。
我只觉得脑子愈发糊涂,往他身边凑了凑,直撞上了他的头才停了下来,眼前略有些模糊,寻了半天才寻到他的耳朵,“你恼我做什么?你老早知道我喜欢他,我又未曾骗你,你自打上次放我走就一直不理不睬,说什么认我做妹妹,说什么不许旁人欺负我,说什么做一辈子知己,原来你们男人的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我糊里糊涂朝他说着,直把心里的不爽快都一股脑的丢进他耳朵里。
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低低叹息,“阿漓—”
“你不许说话,说来应当是我恼你才对了,你分明就是个奸诈狡猾老谋深算的,还装作风流花心的纨绔公子,枉我在敦煌和京中时,常常替你担心,怕你一不小心就没有命了。”我抽出他的手恨恨咬了一口,而后仰头看着他,“你说启月哥哥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便饶了他吧。”
不知为何,说完最后一句,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将我推到一边,轻风而过,我神情清明了许多,自顾摇了摇头,只看见他眼里已是几乎抑制不住的愤怒。
原本我这人是个谨慎的性子,偶尔有些许的小聪明稍稍玩弄。给我一千个胆子,也决计不会在今天这个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我当下被他愤怒的眼神惊吓的彻底清醒过来。
我那些一时涌入脑海的解释之语还没来及脱口而出,面前已经盈盈站了一人,杯酒入肚,她的脸上多了两片娇俏的红晕,竟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着旁边隐忍着愤怒的男人说道,“王爷英名远播,阿薇闺中便有耳闻,深为敬佩。这第一杯酒,敬王爷。”她仰头自顾饮下,而后翘首敬盼着他。我心中不耻,英名远播,依我瞧着,是臭名远播才对吧,从前那些大家闺秀避之不及,生恐被指婚给了他,如今才将将出了些许政绩,倒炙手可热了。偃鸣沙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再敬王爷,世人曾说,王爷宠溺青楼女子,喜爱歌女。阿薇以为王爷这般阔达的心胸是最叫人钦佩的,同情弱小之人,本就是大善之人。阿薇身为女儿家,却常想着若自己是男儿,定当如王爷这般。”她神色动容,一段拍马屁的话,听起来倒叫人觉得像真的一样,果不其然,偃鸣沙理了理衣袍,起身双手扶杯一饮而尽。我暗叹一声,瞧来这是他乡遇故知的步调啊。也难怪了,聪明的女人不多,何况这一段下来,将偃鸣沙从前的臭名都上升到爱民如子的高度了,泡在青楼都叫人理解成同情妓女遭遇,活生生成了个多情善良的皇家好子孙。我坐在此处,一瞬间便成了个可悲的歌女宠妾,仗着王爷的同情才得了今日的荣耀,倒还不知道收敛,无法无天。这样一对比,我和这位大小姐果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哎,所以,我已经厌倦了这些,从几个月前便明白了,这些贵公子都不会是我的如意郎君,日日和女人们斗智斗勇实在太累。
“第三杯酒,阿薇敬自己,天下之大,能与王爷相识,想来是缘分使然。”她的声音在酒的滋润下更多了一重清雅,众人都凝视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等着偃鸣沙接了最后一杯酒,缘分使然,这就是要逼着偃鸣沙认了和她有缘有份吧。
我强压着的那点清醒在风吹过时又不复存在了,胃中翻天覆地的难受,赶忙起身想寻个角落,以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吐了,一来丢了他的脸面,二来自个儿也不光彩。可我终究是低估了这酒的厉害,我刚起身,便一阵眩晕,竟不是悠悠倒地,而是砰然歪倒下来,彻底糊涂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