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38、成婚

　　我静坐在床边，对面的铜鏡隐隐的照出我的影子。玫红色的喜服，虽说没有正室那般正红色的打眼，却也已然让我心中欢快了。我爱了整个青春华年的人啊，我为之付出了我所有的声名和心力。终于他要娶我了呢。
　　安静的院落里，窸窸窣窣的落叶声入耳，我几乎要听到鞭子炸响的喜庆。天渐渐亮了起来，岚心进门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我，不由笑出声来:“楼主恨嫁，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时辰，人说新嫁娘可得睡饱了觉，不然这一日有的累。”
　　我脸红了一阵只问她:“聆儿去了哪里？”
　　“还未大亮时便出去了，说是敦煌王今日回京，怕他扰了您的大婚去城门口拦着去了。到时您入了府就不怕他闹了。”
　　那原本藏到心里头的烦闷与焦灼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我深吸了口气。那些贵家小姐，那些嘲弄我的人，自今日起便要叫你们瞧瞧，终究得了他的心的那人是我。
　　院落里安静极了，没有十里红妆，没有正红花轿，没有炮竹震天，没有迎亲仪仗。我明白这是平西主母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她这么轻易同意我入门，倒让我深感意外。从来侧室妾室都是一顶轿子自侧门而入，我曾经誓言定要光明正大的身穿红袍嫁给那个男人，直到时间将我的那些棱角彻底抹平，才明白，能够彼此倾心，相守相伴便已是这个世道最幸福的事了。
　　“轿子来了。“岚心在我耳旁轻道，将玫红的盖头落在我头上。
　　犹记得那日，他说，这一路走去，少不了委屈艰辛，你可愿意？我盈着泪点头，我从不惧怕这些。他说，你得相信，我们的孩儿我会让他们各个入族谱，绝不叫人嘲笑。我信，我如何不信呢，我们彼此十年多了，若无信任，如何能走到今天。我也相信，我的孩儿和我一样，纵然不是嫡出，仍旧能活得开心快活，因为他们的爹爹将一切爱都给了他们的娘亲。我脸上微微一红，被他揽进怀中。
　　跨过门槛，一顶孤独的小轿停在门外，我一步步向前行去。自得知他要娶我进门那日开始，我的全身心几乎已经没有了自己，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不愿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不愿茶余饭后的茶馆之中，人们的谈资成了他，道他枉顾嫡庶尊卑，正室入门日，却迎了青楼姑娘入府。所以，一切从简，我的新婚，没有新郎相迎，连本该是枚红色的轿子都成了普通的四人轿。纵使如今偃家红灯高挂，为的却不是我，而是即将入门的丞相家千金。
　　花轿抬起，我的心开始止不住的跳动，三条街之外，我的良人正等着我，从此，我便与他死生契阔，再不相离。
　　“阿漓—”聆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轿子落地，我掀起盖头，聆儿香汗淋漓，焦急的掀开帘子望着我，“你不能嫁！”
　　我错愕了一瞬，忽然看见另一张脸出现在面前，他的眼中是无奈的笑意，我正欲开口，忽然被他蒙住口鼻，棉布的锦帕淡淡的异香朝我的口鼻袭来，不待我挣扎，身子便绵软的倒在了他的怀中。我强睁着眼睛祈求着立在一旁的聆儿救我，她只冲抱着我的人点了点头，便将一件宽大的灰色布袍蒙在了我的身上，终究脑海中的迷香占据了最后一点清醒。我悠悠晕了过去。
　　好似做了一场实在的梦，梦里头我与启月哥哥拜堂成亲，平西将军接了我的茶盏给了我一只红包。主母原本笑意盈盈的看着，却忽然在接了茶盏之后恨恨的摔在了我的面前，滚烫的热茶溅了我一身，我惊叫着醒了过来。
　　四下密闭，颠簸的让人浑身疼痛，我这才瞧见这足有几个方的马车上，还有一人坐在另一侧，正安静的翻看着一堆书册。
　　“醒了？把药喝了吧，待会便要上船，你向来晕车晕船。”他头也未抬，悠悠说道。仿若他将我一个即将嫁做人妇的新娘子从花轿截来，不过是吃了顿饭一般简单。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琢磨着事情的始末，瞧来他早与聆儿串通一气，看不过我要嫁给心爱的人，终究是来了这么一出。
　　“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吗？你可知道强抢民女是律法不容的。你快些将我送回去，我便叫启月哥哥不追究此事。”我急急与他说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一声，“我们如今已离京两日，饶是快马加鞭送你回去，偃启月也已与新夫人入过洞房了，何必自讨没趣。”
　　我当真恨极了面前这个人，旁人的幸福在他口里仿佛都是过眼云烟，轻易便毁了去，我冷冷看着他，“你可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足足十年，用尽了多少气力才得了他一句珍爱，耗尽了多少心血才得偃家主母准我进门？你可知道，我们凡人女子的情爱本就是这般艰难，你何苦要毁了我苦心经营的这一日？”我定定看了他半晌，接着道，“你将我送回去吧，他本就是要娶妻的，我不在乎。”
　　“我劝你莫要自讨没趣——”他话未说毕，我已将头上的发簪抵在了自己的脖间，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本是我不屑的，可如今非得如此利用自己的一条命了。
　　“王爷一定不愿有个人死在你的车里。”我提声说道。
　　他扯了扯嘴角，朝外头吩咐道。“阿允，备辆不打眼的马车，我们三人即刻返京，其他人就地安营等候。”
　　后来，我才知道为何当时他这般轻易就答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