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35、三月上巳

　　万乘亲斋祭，千官喜豫游。
　　奉迎从上苑，祓禊向中流
　　王维的诗我在敦煌时常背来缅怀，如今到了曲江之畔，上巳节的繁华果然如诗词所言，让人震撼。
　　往年此时，皇上携众妃便会来此踏青，诗词歌会，好生热闹，怎奈如今的皇上对这些风花雪月没兴趣，加之贵妃有孕，故而便在宫中了。众人反倒轻松了许多，而安防任务自是由御林军转交给启月哥哥所领的京郊大营了。
　　九转蜿蜒的曲江两侧已摆放了厚厚的蒲草垫，上有大红软垫，男客女宾之间，一架屏风相隔，护卫们持剑守着，若隐若现。我陪着刘夫人坐在中游，丫鬟们络绎拿来矮几瓜果，每家围坐一处，漫天纸鸢飞扬，河水清清，花瓣飘散其中，暖暖的日光晒着格外舒适。
　　铜锣敲响，已是觥筹交错，放置着杯盏的木盘顺水而下。这边徐琴领着丫鬟已朝我们过来了，双胞胎甜甜的喊着嫂嫂，闹得徐琴红了脸，低着头给刘伯母行礼。
　　“瞧你们嫂嫂不好意思了，还不陪个不是，当心你哥哥收拾你们。”我笑着吓唬双胞胎。
　　她们两人起身行礼，“嫂嫂勿怪。”话毕又是一阵笑。
　　“莫姐姐跟着两个小孩子取笑我。”徐琴笑盈盈的坐下身。
　　“下个月就要过门了，都准备的如何了，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我给她斟了一杯茶问道。
　　“我熬成了大姑娘才嫁人，母亲早备好了，倒是没什么要做的事。”她答道。“本来应该在家待着待嫁，可实在心痒痒，想来看看今年上巳节谁家小姐又要名震天下了。”
　　说话间，鼓声又响了起来，这会子盘子自屏风处放下，朝着女眷们的方向飘来。也是了，这流饮之事原是文人雅士热衷的，这些官家公子少爷如何感兴趣，所以不过走个过场，而后便是女眷们玩起来了。盘子停在哪家的面前，那家的小姐自然要表演一番。一眼望去，不少女孩子都打扮隆重，跃跃欲试呢。
　　忽而一阵欢笑，杯盏停在了吴家面前，吴家嫡女吴双笑着起身，由一名公公领着往不远处的高台上而去，曲江台俯瞰此处，不远不近，四面几十层的台阶在阳光照耀下煜煜生辉。
　　“听说吴家这姑娘原是瞧中了偃将军，哪知道宜郡主抢先了，她还跑到贵妃娘娘宫里哭了好一回呢。”几个小姐在一旁低声议论。
　　“瞧着如今挺好啊。”
　　“那不是没法子了吗，终归是要嫁人的，听说皇上有意把她指给敦煌王，她还瞧不上呢。”
　　我和徐琴对视一笑，这些个八卦再好听，说实在的，也当真抵不过这姑娘的舞姿，一袭水墨舞，不过片刻，高台上的白色屏风上已落下了曲江的影子。吴家的女人各个不凡，可惜却出了那么个公子。
　　一曲舞毕，那边的男宾们已是掌声雷动，叫好连连。
　　“敦煌王到——”不待她下台，通传声已到。虽说他纨绔一世，可表面上旁人却也不敢得罪，众人规矩起身相迎。
　　“王爷来的可不巧了，吴小姐将将一舞惊艳四座。”不知谁家的公子笑道。
　　“这有何关系，日后皇上将吴小姐指给王爷，不是日日可见。”徐瑟的声音传来。
　　“你这张烂嘴，人家小姐的名声哪里容得你说笑。”偃鸣沙倒是一本正经的回道。
　　那边嬉笑不断，台上的吴双气哼哼的回了自家的位子，几名贵妇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好生安慰着，她坐了片刻，气鼓鼓的钻到身后的围帐里去了。
　　“你瞧你哥哥那张嘴，回去少不得又要被你父亲训斥了。”我看向徐琴。
　　“哎，我得过去看看，只怕我娘气的不轻。”徐琴赶紧起身告退，吴家人看着徐琴的眼光都有些气愤。
　　一阵风波过去，鼓声接着响起。这一回，杯盏径直停在了宜欢的面前。几个和她玩的要好的姑娘在旁笑道，“郡主，去年一曲长歌惹人心动，今年预备表演什么。”
　　“我原是定了亲的，这机会就留给诸位姐妹吧，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她半推半就的说道。
　　“郡主此言差矣，杯盏既是停在了您面前，可是老天爷都想看看郡主的表演呢，咱们也等着开眼呢。”众人笑道。
　　宜欢推辞了片刻，便起身了，“我也没做准备，那就简单的弹个琴好了。”
　　一番准备，她已换上了一袭白衣，琴声起，却是伯牙的一曲《流水》，和今日的情景倒是格外匹配。她的琴艺不错，不过和聆儿相比，却是稚嫩了些，聆儿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能将每首曲子都弹入人心的人。
　　这边水声轻轻，那里琴声悠悠，一望无际的天空湛蓝无比，一时间四处安静至极，不远处偃夫人的面上显着得意之色，许多夫人也是好生羡慕的看着她。娶了如此媳妇，当真是不错，家世显赫，才华横溢。
　　好不容易待到快要正午，这才宣布了流饮结束，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这游玩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倒不如打马狂奔来的痛快。
　　与刘伯母辞别，我便往自己的马车而去，还没走到跟前，偃鸣沙已经挡住了我的去路，“阿漓，我回来啦，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啊。”
　　我白了他一眼，没个正行，不过这些日子他倒好像瘦了不少，“敢情这些人短了王爷的吃食，怎么皮包骨头了。”
　　“阿漓这是在关心我吗？”他故作单纯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赶忙朝后头退了两步，“王爷，光天化日，可注意影响。”
　　两人正说话间，不远处几个人气冲冲的朝这里走来，仔细一看，竟是吴双带着几个小姐来了。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笑道，“你家王妃来了。”
　　他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看着来人。
　　“偃鸣沙，本小姐今日来告诉你，你莫痴心妄想，本小姐死也不会嫁给你，如若皇上赐婚，你便去娶一个死人吧。”吴双一到跟前，气哼哼的说道，仰着下巴一副不屑的神情。
　　我皱眉看了一眼偃鸣沙，心道这姑娘当真不愧是吴家的小姐，不可一世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喜。
　　“你是谁啊？”偃鸣沙忽然问道。
　　我险些笑出声来，看着吴双铁青的脸色，当真佩服他，瞬间击破敌人的气势。
　　“王爷莫不是故作不知，她可是吴家的嫡女。”一旁一个小姐大着胆子说道。
　　“哦，便是你了，”他一脸失望的应了一声，“皇叔说要给我指个端庄贤淑的小姐，我只当是谁呢，如今瞧来所幸当时没答应。”
　　我真想劝劝这姑娘莫和偃鸣沙争下去了，他那副嘴巴，能有几个人争得过，不气的倒地才怪呢。
　　“你，你，你当我稀罕你，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吴双口不择言脱口而出。
　　“大胆，王爷岂是你能辱骂的。”周允大步上前，惊得几个姑娘连连后退。
　　“阿允，莫要吓到小姐们了。”偃鸣沙伸手止住周允，而后朝吴双走近了一步，扬起嘴角邪魅的笑道，“阿双没试过，怎知本王败絮其中呢。”
　　额，我当场几乎要石化了，这种话语竟说给这些小姐们听，他也实在是不辜负风流二字了。这会子，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通通红了脸，那吴双眼里噙着泪，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我要去宫里告你！”吴双颤声说道。
　　“本王正要进宫，不如捎阿双一程。只是不知，你要告我什么？非礼？调戏？那正好了，皇叔听了，为了阿双的名节，定会将你赐婚给我，到时候洞房花烛，阿双好生看看我是不是败絮其中。”他的那副眼睛配上邪魅的嗓音，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话毕，他转身看着我道，“皇叔说今日过节，叫我陪他下棋，我那棋艺你是知道的，便推了你，这会子他等着呢，快走吧。”而后，径直翻身上了马。
　　我几乎气绝，我陪皇上下棋，你这是要我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