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25、算计

　　十二月十六，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冷飕飕的风自棉布帘子缝隙灌进马车，我手里捧着鎏金的小手炉仍旧觉得冷极了。今日乃平西将军五十大寿，按说年过半百早该儿孙满堂，怎奈他常年外头征战，取亲时已过了最好的年华，如今五十大寿，儿子不过才二十有余。
　　平西王府红灯高挂，王府朱红的大门上两个剪纸烫金寿字闪闪发光，络绎不绝的宾客自正门而入，启月哥哥正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看到我的马车，他迎上来笑着看向我“阿漓来了，快进去吧，外头实在冷。”岚心朝他微微福身，扶着我往内去了。这会子穿过垂花门，将将到了正殿，来客络绎不绝的入内恭贺奉礼，平西王乃御赐皇姓，又与社稷有功，地位自然不凡，这会子他静坐在亲王宝座之上，穿一身暗红色富贵竹纹广袖深衣，姿态随意，羊脂玉扳指煜煜生辉，他本就是将军出身，一袭华服在身，只见英勇神武，却丝毫不见岁月痕迹。
　　我提裙入内，行了一大礼，“恭祝伯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笑着亲扶我起身，“好些日子不见，咱们阿漓愈发俊俏了，听说如今可是个小地主了。”
　　“伯父,你又取笑阿漓。”我笑着吩咐管事将贺礼拿了上来，一只木制雕花盒子，岚心小心的开了盒子，一时明亮极了，他饶有兴趣的取出里头的东西，一柄长剑虽说古旧却当真不凡，剑鞘上一个霍字映入眼帘。
　　“这可是西汉大将霍去病的剑？”他一时激动，捧着不住的翻看。当年离开敦煌时，他便时常叹息若是能入霍去病那样年少成名，便能多战十年。
　　“一次无意在敦煌自一个古董贩子手里买来了，找人验了几回，说是真品无疑，知道伯父喜爱霍将军，特买了送给您。瞧着是个旧物，便又自出外海的商人手里买了这只南海珍珠，自个儿做了个剑穗子，阿漓手拙，伯父莫要见笑。”我笑道。
　　“阿漓有心了，伯父若是得你这般女儿该多好。”他动容的说道。
　　“只可惜，命运弄人，如今阿漓可是刘府的义女了。听说还要上族谱呢。”平西夫人自外而入，宜欢扶着她，两人身上的骄傲倒是如出一辙。
　　“义父义母抬爱罢了。”我没有否认，朝她行了礼。
　　“父亲母亲，郡主，你们都在呢，夫君适才吩咐帘儿引郡主和莫姑娘到后院去。女眷们都在望仙苑呢。”余帘入门笑道。许久不见，她丰韵了不少，退了些青涩，多了些妩媚。心里没来由的不痛快，瞧着宜欢表情也并不甚好。毕竟这是启月哥哥的第一个侧室，如今正室未进门，她自然独承恩露。
　　三人穿过垂花门，上了抄手游廊，一时都无话可说。廊外又飘起了雪，遮天蔽日的飞舞着。
　　“瑞雪兆丰年，可是吉兆呢。”余帘笑着说道。“咱们府里成日冷清，可少有今日这般热闹了，只盼着过了年再来些喜事。”她话里有话，我并未应声，一旁的宜欢却红了脸。
　　游廊尽头，两名丫头已提着油纸伞等着，将将清扫过的石板路上又落了一层细雪。
　　“郡主万福。”两名丫头规矩的行礼，余帘接过她们手上的暖炉递给我和宜欢，“快捧着，可别着凉了，本是将女眷安置在戏楼的大花厅里，左右等下都要在那里开宴唱戏，可有几位夫人喜欢咱们的望仙苑，外头正是仙女湖，这会子大雪飘着，实在好看。只是要走这些雪路。”
　　我们两人接过暖炉，里头烧着炭，炭应当是撒了香的，淡淡的气息飘起来，身子一下便暖和了。
　　“无妨，望仙苑是个好地方，小时候，常和启月哥哥在那捉迷藏呢。”宜欢笑着先我一步出了游廊，丫鬟举着伞紧紧跟着。余帘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尴尬，我笑了笑，随着丫头走了出去。
　　前面的人一件大红色的织锦披风，翻露在外的领子一看便是上等的皮毛。她活到今日，想要的无一不是信手得来，哪怕是心上人，都有人替她张罗。而我呢，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了多少夜不能眠惶恐不可终日的时光，要说不羡慕她，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只是，命运便是如此，谁知道从前的苦难不是为了给你日后更好的幸福呢，所以，我从不怨天尤人，羡慕过了，日子仍旧向前。
　　思虑间，前头快步走着的宜欢忽然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余帘赶忙小跑上前，查看她的脚踝，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小丫头也是赶忙跪在地上，不住的告罪。
　　“怎么不扶住郡主。”余帘训道。
　　“无妨，是我自己走快了些。”宜欢被余帘和丫头扶着她勉强站起身，试着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又险些倒下了。
　　“这可不行，你去叫顶软轿来，顺道喊了府里的大夫。小荷你带莫姑娘先行过去吧。”余帘吩咐道。
　　我点了点头，随丫头离开，毕竟是在别人宅子里，余帘即便只是侧室，却也是主人，我只能听了安排。
　　石板路穿了几穿，便又是一道垂花门，里头碎石小路却比石板路更滑了些，我仔细的瞧着脚底下，走了这么一段路一时也觉得浑身热了起来。我正要问还有多远，那丫头倒先我开了口，“姑娘莫怪，奴婢一时腹痛难耐，烦请姑娘就顺着这条路往前，再朝右转两次便到了。”话毕，捂着肚子跑了。
　　我若这时候还没看出什么明堂，那也当真白活了这些年。想算计我，也不瞧瞧有没有那个本事。我轻哼一声，却也不敢就地久留，虽说名声不好，这会子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地方，若是他们安排个小厮强拉住我，叫人看见也是说不清楚。
　　平西王府只有些幼时的记忆，若记得不错，往西边去的两个院子应当是府里庶女的住处，女眷住所，去那里找个人带路倒也不会错。我这会也顾不上路滑，疾步往前走，心下万分后悔怎么没带了岚心来。走了好一会，总算瞧见了一处院落，将将到了门口，看着门上三个大字，心里忽然闷的喘不过气来，原来如此，呵，原来你们费尽了心思就是想叫我看这个呢。
　　怡湘园。宜欢的姓氏谐音，湘安是她的字。看规模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若没猜错，便是宜欢嫁进来要住的地方了。是了，启月哥哥只是许诺了我一个夫人之位，却从没否认过他会娶宜欢做正室。只是，都已经准备到这一步了，分明一个已经完工的园子，怎么不叫我知道呢。这婚事还会远吗。
　　忽然不远处几个男声传来，我慌忙往前头的一处假山里躲去，那人在我适才站的地方转了几圈，分明是找人无疑了。我心中一凛，浑身愈发热了起来，这才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暖炉，该死，我慌忙将暖炉埋到雪里头，这会子才闻到那一直似有似无的香味究竟是何种东西。我倒当真是小瞧了她们，只是不知道这场戏是宜欢和余帘合谋的还是主母授意，好歹毒的心思。九曲合欢香，月牙楼里的常物，想来她们许是怕我过早察觉，用的份量不多，还加了旁的香料混了味道。
　　思虑间，那两个小斯竟往此处走来，我这会子不用看也一定是狼狈不堪，满面潮红。我缓缓后退，想绕到假山另一边，却不小心踩的雪地咯吱作响。那两人瞬间朝这边看来。
　　“出来吧，我们看见你了。”他们明显是对着我说话。我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可那香叫人实在没办法冷静，心里头把她们骂了千百遍，却当真害怕极了，若是死，可也不能如此狼狈的死吧，我摸出腰间的匕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作者有话说

　　从这里开始纠结男主的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