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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宛国永兴二年春,京畿会试。
      日既西倾,斜阳处处,杨柳堆烟,暖风熏习。护城河中水依稀,依稀河水映繁华。远望去,皇宫若金砖肃穆,熠熠生辉。
      今日乃三年一度的会试,且是景帝宇文涣自继位一来头一次举行科考,是以各地的士子纷纷响应赶往京城,这下子可谓盛况空前。
      青石长街上人已少,商贾们亦理着各自的摊位准备回家。
      一白衣少年缓缓步于街上,手执一把桃花扇,不轻不重地敲点这手心。一头冗长的黑发用一根乌玉九仙簪箍成髻,大半青丝落于肩头。一双蜿蜒桃花眼中波光流转,黑眸灼灼,不起一丝波澜,仿若俯视红尘。这样一个脱俗的人物叫街上余下的人不禁看直了眼,心中都想着若是白日闹市,定要引起不小的骚动了。
      少年看似二八年华,身后跟了两个容姿出众的年轻女子。一个身着雪衣,面容清冷,一言不发从于少年左后侧,锐利的凤眸扫视着显出好奇之色的路人,叫人不敢趋近;另一个则佳俏动人,杏黄缃纱群飘逸空灵,杏目清秀,却一直东张西望,牢牢盯着那些还未收起的胭脂水粉。
      少年突然一收手,举着桃花扇转身朝杏衣女子头上敲去,淡淡道:“锦书,乱看个什么劲!天色已晚,再不去试场,怕是考生们都该散了。”
      “唉,痛!少爷您下手课真重...”那被唤作锦书的女子委屈揉着头心,“好嘛,不看就是,不过...雪扇姐姐,明日陪锦书来买东西可好?”
      “没空。”雪扇冷冷吐出两个字。
      锦书一噎,随即垮下脸,心中甚是郁结。少爷和雪扇,可都真够不解风情的。
      少年不理会锦书的委屈,看那近在咫尺的排屋,加快了脚步。
      会试会场是两月前方新建的,既不简陋,亦不奢华,只有墨香蔓延,与残阳的昏黄交织在一起,显得雅致非凡。
      少年跨入门槛,便听得院中传来一阵殴打与怒骂之声,四周围满了人。
      “几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少年的一句问话虽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率先停下来,不屑地推了少年一把,得意洋洋地开口道:“你算哪颗葱?”少年踉跄几步,却依旧牢牢站稳了,平声道:“我不算哪根葱,但会试试场乃是重地,又岂容人胡乱喧哗打闹?”
      “哟,还管起闲事儿来了!兄弟们,好笑不?”尹富夸张地大笑三声,随即冷下脸来,“这小子偷了本公子的玉佩,罪该万死!本公子不过是想讨回来,他还不依,就想小小地教训一番,哪里胡闹?再者,家父乃吏部尚书尹征是也,区区一个会试我尹富还不放在眼里!快闪开,不然要是连你这小白脸也一起打了,可别哭爹喊娘.......啊!”
      那尹富话音未落,便被雪衣女子又狠又准地扼住了喉咙。雪扇满身杀气,凤眸微眯,一字一顿地说:“找。死。”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群公子哥们惊恐地住了手,嘴角含着笑意看向战战兢兢的尹富:“不过是一个吏部尚书之子也敢如此嚣张?呵,就算尹大人亲自在这儿,也得给我几分薄面。”
      尹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大概也自知惹上了大麻烦,哆嗦着道:“放...放了我...”
      “放了你?”少年一展桃花扇,露出一幅泼墨山水图,“好啊,不过..我放了你,你也放了他,然后,带着你的那帮子人滚回家去。”
      “是是是......”尹富差点断了气,话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雪扇松开手,又闪回少年身后。要不是尹富脖子上那鲜明的红痕,似乎从未有事发生过。
      尹富带着他的兄弟们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会场,临走时狠狠地剜了少年一眼。四周围观的人一片哗然,大都散了去,算是出了口恶气,又怕惹祸上身。
      少年立于那鼻青脸肿的狼狈书生面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那书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把握住眼前的手用力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那细腻的触感让他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天人似的的少年,忙道:“我没有。”没有偷玉佩。
      “我知道。”少年颔首,展颜一笑,“你姓什名什?家住何处?”
      书生一时不解,呆呆答:“在下纪长微,家在安徽符离......”
      “纪长微?好名字!”少年默念几遍,“我记住你了。”说完,大步流星地向里走去。
      “等等!可否冒昧一问,恩人是...在下来日定涌泉相报!”书生在身后大叫。
      少年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在下姓燕,名夜。”
      书生愣在原地,六个字如一块惊天大石投入书生和旁人心里。燕夜,燕夜......
      宛国谁人不知少年丞相燕夜。两年前废太子宇文翔一举起兵造反,并刺杀了先皇,只是随即便在天坛上为禁卫军乱箭射死。三皇子宇文涣——如今的景帝——继位后,便封当时年仅十七的燕夜为御前侍卫,立即惹来朝臣不满。以吏部尚书尹征、户部尚书覃诚风及太后覃扶风为首,联名上书要求景帝撤去燕夜之职。一封朝奏将燕夜冠上了惑乱朝纲的罪名,斥其以男色诱帝,若长此以往,宛国必衰。景帝力排众议,才保住了燕夜。两年已过,这些反对之声却渐渐归于沉寂。燕侍卫成了燕相,谏诤调整税收,修改刑部法度,又设言官一职,进尽忠言。行事之老练使得许多大臣纷纷扭转看法,至此,燕夜为宛国认可。
      纪长微望着白衣少年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他日,定要有所作为!
      却说燕夜三人穿过长廊进了试场,见有二人正收着笔墨纸砚。一人年近花甲,身形瘦削,两鬓已掩不住花白;另一人年近而立,身着深红官袍,衣上纹着紫色方正迷图,想必出身不凡。
      见燕夜进来,二人忙作揖,恭敬道:“见过燕相。”
      “魏大人,顾大人,不必如此拘礼。”
      此次会试,皇上下令由燕夜作总裁,礼部尚书魏北堂、侍郎顾闻轶辅之。燕夜本该来主持,但从未涉足此地,只挂个名头叫这二位做主。
      魏北堂一听,忙说:“燕相光临此地,老夫感激不已啊。”
      “魏大人言重了,此次会试还请二位多担待了。本相少不更事,实难当大任。”
      “这话可教老夫惶恐了,谁人不知燕相博学多才,颇负盛名。国子监祭酒章先信老大人今年辞官还乡,这重任可就交给燕相了啊。”
      “那是自然,”燕夜无视了魏北堂话语中那讽刺意味,“既然魏尚书有此自信,那本相便静候佳音,待殿试名单确定了再告与我即可,今日先告辞了!”
      燕夜扬长而去,只余下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顾闻轶不解道:“大人,这燕相简直玩忽职守,也不怕皇帝怪罪?”
      魏北堂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叹道:“这燕相不简单呐,你虽虚长他近十年,城府却远不及他。他一早便知皇上让他插手礼部之事是要他做众矢之的,索性撒手不管。你可要知道,皇上虽三令五申考试需公正严明,可哪个官员不希望自己的子嗣能万无一失入朝为官?”
      “大人是说...燕相故意给自己揽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却将得罪人的差事推给了我们?”顾闻轶恍然大悟,“这燕相,可真够狡猾的。”
      魏北堂一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后生可畏啊......”
      燕夜出会场时,院子里已一片冷清。他在心中吁了口气,轻声开口:“雪扇,你可知章老先生为何几日前突然辞官还乡?”
      “章剑,虎符。”
      “是啊,章剑,虎符。”燕夜深深看了雪扇一眼。章先信之子章剑乃兵部尚书,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在朝中风头过盛,前几日有闻虎符被盗,皇上大怒,差点要革了章剑的职。直到章先信递了辞书,皇上才查明误会一场。谁都知道,这便是圣上的警告啊,他要告诉章家,权高也万不可侵主。若不收章先信素来不谙朝政,在国子监几十年低调得几乎销声匿迹,恐怕今次便不只是辞官还乡了。而他,近来境遇虽好上不少,可到底根基不稳,不夹紧尾巴做人还能如何?这身在官场啊,最重要的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雪扇姐姐,你又在和少爷打什么哑谜?为何我一点儿都听不懂?”锦书撇了撇嘴。虽说雪扇在少爷为官前就跟在少爷身边了,可这也.....
      燕夜听闻,收回了思绪,微弯嘴角戏谑道:“听不懂就自个儿慢慢猜呗。”他顿了顿,又道,“今儿我还约了人,要晚些回来,你们先回府吧。”
      “啊?约了人?莫不是心上人?”锦书一惊一乍地。
      “就你乱嚼舌头。”燕夜笑着执扇在锦书头上重重一敲。他要见的可不是什么心上人,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天已昏暗,街上华灯初现。燕夜望着夜空,自嘲一笑,不紧不慢地抛下两人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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