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an》苏小愚

2、第 2 章

　　他们目前居住的地方是一片三层楼区域，和周边上百层的高楼形成了一个盆谷。这里原本属于洛克老爹的私人房产，作为廉价旅馆，人们在里面约炮、卖]淫、杀人、□□等等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使得这里更加乌烟瘴气，租金也愈加便宜。

　　后来有个穿正装的男子出现在这片区域，他找到洛克老爹，说是代表某集团，愿意出高价把这里买走。老爹没有同意。

　　再后来出现一群穿黑色西装的打手，用强硬的手段叫他们搬走。结果这里的住户联合起来，赶走了这群暴力分子。

　　他们把这里称为“家”，居住在此的人则是兄弟姐妹。这群兄弟姐妹中有妓女、瘾君子、无可救药的小喽啰。都是莫斯米兰最底层的人，却能在强权面前保卫家园，怎么看都是一群怪人。

　　不过应当感谢那群怪人，否则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居住在这样一个繁华的街区里。可惜，那场“圣战”发生在他们搬来之前。

　　艾伦通过狭小而陡峭的楼梯，来到三层楼后面的小巷。腐败的气息更甚，冲进鼻腔，钻进脑仁里，薰得他难受。廉价公寓怎么都比不上高级住宅，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和废水。巷子深处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绿头苍蝇在他身上飞舞。大概是流浪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为什么一定要做人。在下水道里生活，没有尊严，活得如同烂泥。为什么不能是蟑螂、老鼠，随便什么都好。不，更确切地说，他是不想当汀娜的孩子。

　　上天给他重来的机会，却没有问他，他是否愿意以这样的身份再活一次。

　　穿过长长的小巷，脑海中出现一大堆人生难题，像是又回到了青春期。

　　生命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是否存在上帝？是谁主宰了他的生命？为什么会有死亡？为什么会有重生？为什么会有男人和女人？为什么除了男人和女人外，还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艾伦强忍着头晕晃到了巷子口，那里有一家蛋糕店。他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看着橱窗里可口的蛋糕，看得眼花缭乱，却只能看到玻璃上反射的自己。

　　和杂物间的镜子反射的图片一样，只是在以糕点糖果为背景的灿烂阳光下，他的身躯更加单薄与狼狈。碧绿的眼睛也没了光彩，像老鼠一样，夜里明亮、日里黯淡。

　　他摇摇晃晃地离开，和一群人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穿过街道。大楼上的LED显示屏播放广告，艳丽的混血明星秀发飞扬。街角处有人扛着摄像头拍摄，大概是小成本的电影或者是小制作的歌舞。莫斯米兰警察把昂贵的巡逻警车停在路边，用他肥胖的身躯穿过人行道，来到一辆红白相间的小吃车前和游人一起排队来。

　　莫斯米兰是个自由的国度，不管你身份如何，都能自由的享受阳光。但有些人习惯了地下世界，充满阳光的日常，只会让他们感到不适。艾伦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走向他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漂亮的喷水池。

　　今天大概是休息日，广场聚满了人。有带着孩子晒太阳的家庭主妇，一对对情侣，街头艺人，穿着卡通服装做着夸张动作供人拍照的工作人员。但这些都不是他要关注的重点，他的视线始终都停留在鸽子的身上。

　　对，为什么他不是一只鸽子。艾伦皱着脸认真地思考着。若他是只鸽子，就不会饿着肚子，每天只需要悠闲地在广场上散步，就会有人供上面包饼干之类的。他只需要防范不被老鹰抓去填肚子，就可平平淡淡从生到死。

　　他盯着鸽群，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母亲的鼓励下，拿着饼干，一步步走向鸽群。这些鸽子并不怕人，还有的大胆的直接飞到小男孩的怀中。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母亲，那个本应该照看他的大人却和一个男子坐在喷泉的台阶上亲吻。那是他的父亲。父亲时常告诉他，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热情亲吻的父母面前有一辆婴儿车，那是他出生还不到三个月的妹妹。

　　小男孩暗暗地为自己鼓劲，小心翼翼地托着在怀里老在扇翅膀的鸽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鸟喙。苦恼着，是放弃手中的饼干以免鸽子啄自己手，还是接受这场有关勇气的考验。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鸽子被惊飞，翅膀扇到了脸，有一阵凉风。小男孩一脸愣仲，在羽翼交错的缝隙，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比他略高，却瘦弱，脸上还有伤。他手里拿着他的饼干，满脸的戏虐，像看透了他刚刚的胆怯。

　　“那是我的饼干。”

　　“可你打算用它喂鸽子不是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我就是鸽子。”艾伦一边说，一边把饼干塞入口中。胡乱地咀嚼了两下，意犹未尽。“还有吗？”

　　小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父母。

　　艾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小男孩的家人。温柔的母亲，强壮的父亲。他们脸露关切，像是怕这突然出现的男孩给孩子带来什么伤害。但他们并没有上前，大概是给小男孩一个独立解决这类问题的机会。

　　这是艾伦最讨厌看到的画面。

　　普通却饱含温情的家庭，这样的家庭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却没有一个属于他。

　　艾伦打算转身离去，却被小男孩抓住手臂。

　　“别走，你不是要饼干么？Marry手上还有很多。”看来小男子汉想结交这位鸽子朋友。

　　但鸽子朋友的脸上很明显带有不喜和不耐，用力甩开他的手，小男孩跌坐在地上，惊飞了一大群鸽子。灰色的羽翼层层叠叠，遮挡了视线。小男孩的父母有些担心，由男人看护婴儿车，母亲则焦急地向他们走来。

　　艾伦落荒而逃，不管是苛责，还是看似关心实则护犊意味的询问，都是他不想面对的。这会让他想起汀娜，在充满阳光的假日清晨，想起那个满身情欲痕迹的女人，并不是让人开心的事。

　　艾伦跑得很快，以他那小胳膊小腿，再加上腹内空空的身体状况来说，这并不容易。他踢到数个准备飞起的鸽子，撞到了几个悠闲散步的老人，最后被一堵墙似的人阻挡，跌坐在地上，屁股被摔成了两瓣。

　　“嘿！”像墙壁一样坚硬的男子发出感叹词，是在打招呼，还是因为出乎意料之外。紧接着出声询问，“你还好吧！”声音异常温和，不同于他以往听到的说辞，“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小鬼”之类的。

　　他抬起视线，看到一个非常年轻男子，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白体桖、牛仔裤，是时下年轻人最普通的打扮。要说特别，那便是少年的眼睛，明亮而温润的碧绿色，是一种不逊于阳光的色泽。

　　少年伸出双手，直接把他架起来，然后摸了摸他的头，那感觉就像在摸一个大型的金毛犬。好在艾伦没有耳朵和尾巴，否则他一定会耸拉着耳朵，尾巴像发条一样左右摇摆。说他幼稚也好、天真也罢，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事情，重来一次的他，还是那么地享受这样带有爱护性质的触摸。

　　他眼睛温润，却立刻警醒，露出防备的表情。虹膜色素的变化微乎其微，在少年看不过是光线折入眼睛，一时眼花。少年暗自感到可惜。眼前这个小男孩虽然状况糟糕，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像一只锦毛狐狸，对人类保持警惕。

　　“嘿，你叫什么？”小男孩眼神游弋，想随时找机会逃跑。这是惯偷被逮住后无处可逃的眼色，少年倒不担心他是个偷儿，反而拿出十足的耐心。“我知道你肚子饿了，刚刚在那边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说到这，艾伦的眼神刚好游弋到小男孩的位置。

　　小男孩被母亲扶起，女人蹲下身子，抱着男孩。嘴里一定说着“没事吧，宝贝”这样的话，小男孩却把视线投向了他。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被飞起的白鸽打碎。

　　艾伦调回视线，发现金色头发少年依旧喋喋不休，这毛病似乎不该出在他身上。他还那么年轻，而且是一位男士。

　　“这样吧，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把蛋糕给你。”少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盒蛋糕，盒子上印有的花纹正是巷子口那家的英文招牌。小男孩的眼神不再游弋，专注地盯着蛋糕，像一只拉布拉多犬正盯着主人手中的木棍。少年笑出声来，从一只狡猾的狐狸变成一只听话的猎犬，过程其实很简单。

　　艾伦低着头，隔了很久，才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遵循约定把蛋糕递给他。艾伦接过盒子，却没急着打开。老实地站在少年面前，像是等待教官命令的士兵。

　　“那么艾伦，你的家人呢？”少年问。

　　可艾伦宁愿对方当他是个孤儿。穿着邋遢，需要在广场上觅食的小男孩，怎么可能有家人的存在。就算有家人，也是个无人关心的可怜虫。

　　看到艾伦默不作声，少年笑了，笑得温暖，并摸了摸他的头。他喜欢这样，也相信小男孩也喜欢这样。

　　“我有一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今天是他的生日。”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就是有些不让人省心。”少年用老成的语气感叹着，却瞥见艾伦看他的眼神——复杂且道不明白。他愣了一下，随后还是笑。认为是自己多心，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哪会有什么复杂的眼神。不过他确实喜欢这个孩子。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少年问。

　　艾伦摇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没有家。少年没有办法，要不是小男孩刚刚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他是个哑巴。他蹲在艾伦面前，试图交流，却突然被远处响起的枪声打断。

　　少年横抱起艾伦，把他放在一片小灌木丛的后面。

　　“呆在这里，别动。”随后从腰后取出一把手枪。整个过程和少年拿出那盒蛋糕一样神奇，要不是艾伦内在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否则还真以为对方是魔法师之类的人物。

　　少年弯着腰从灌木丛穿过，找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地向枪声的地点瞧了瞧。人影仓皇，大家推推嚷嚷，像是空气中有不具名的怪兽追赶着。在人影交错的间隙，能看见有人倒地，鲜血满地。

　　莫斯米兰的自由甚至允许市民可以随意持械上街，这带来非常大的安全隐患。比如说一次嘴角不和，两个情敌的见面。莫斯米兰政府也曾出台了一系列管理措施和办法，但效果不佳。

　　以少年的观点来说，这些乱用枪支的人统统都该死。可在莫斯米兰复杂的历史环境下，枪支弹药并不能退出舞台。

　　每当这个时刻，少年都会倍感无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托尼常常说他爱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吗？

　　少年笑了笑，眼神却始终温暖。

　　仓皇逃窜的人们已经找到了安全隐蔽地点，整个广场上空弥漫着惶恐和不安，而地面上却变得空荡而安静。那个男人躺在地上，血流满地。子弹射进了腹腔内，若没得到救助，大概要一个多钟头后就会迎来死亡，这逐步走向死亡的过程可并不好受。

　　人们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待第二枪的响起，却始终没有等来。

　　这便是事情古怪的地方。

　　开枪的是谁？职业杀手，还是□□仇杀，或者是赏金猎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在腹部放一枪便走的人。这种情况下，怎么都要在心脏处补一枪才行。除非是一个新手，或者整个事情只是一场意外。

　　少年收好枪，上前查看男子的伤势，施行最简单的急救。有人拨打了911，警察姗姗来迟，救护车接踵而至。简单地做完笔录，少年来到灌木丛后，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