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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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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莓铃没法像小樱一样一蹦就上顶楼,但秒杀天台的锁还是轻而易举的。楼顶是个想事情的好地方,李莓铃现在心里很乱,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中国有个词人名字很好听,叫纳兰容若,他最有名的一句词是这样写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但李莓铃从不这样想,尽管她和李小狼的初见很美好。
李家是传统的封建大家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年幼的李莓铃,嗯,也许是李家所有女孩最痛恨的一条就是:女子七岁前不,准,出,阁。
李宅是地道的中式宅府,不知哪个朝代一直保存下来的古宅,尽心修缮,除了旧一点之外,倒也一切完好。宅子大得吓人,简直是座小型宫殿,里头也很应景地划分为各个地盘,只不叫什么什么“殿”而以“阁”命名罢了。李莓铃住的那块叫做“云见阁”,听教书先生说,李家的主阁名曰“振翼阁”,两阁名字暗合呼应。那么住在“云见阁”内之人的身份如何之尊贵,便也无需再强调。
是的,李莓铃自从记事起就知道,她长大后是要嫁给下一任李家家主的,她是下任李家夫人,是很了不起的。所以莓铃自小养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小姐脾气,而李家自上而下无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李莓铃从一岁起就撒丫子在“云见阁”这块地转,纵然阁中再大,到六岁时,李莓铃业已将这地盘中的一花一木摸得一清二楚,她开始向往来串门的姐姐们口中的“外面的世界”。但无论她走哪条路甚至闭着眼睛走,最后还是身处那方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小天地。
她从小学习风水堪舆,知道困住她的东西叫“阵”。如何解“阵”,那是把体术学到家之后才能接触到的东西。那不是至少要10岁?还不如乖乖等到7岁被放出来呢!偷学自然成了最好的办法。
从每天拿着书乱逛到走出“云见阁”,历时三个月。
那天,柳暗花明又一村,6岁的小莓铃一下子踏入了别样洞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同为典型的中式园林,“云见阁”清丽温婉、山明水秀;眼前之处却严整肃穆,庄森大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莓铃第一次领略到何为忌惮,她不敢踏入这里,她讨厌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但当她的眼光扫到堂前那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影时,准备后退的脚又收了回来。
那是一个男孩子,他的鞋摆在池塘边,裤脚高高挽起站在池边及膝深的水中,正用一根削尖了的木棒插鱼。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李莓铃却100%肯定,他在笑。
也许是眼前这幅图景太过充实自然,李莓铃一下子寻回了自己的生活状态。这个与眼前环境貌似格格不入的男孩不觉间感染了她,仿佛这周围一切建筑都是摆设,这个男孩才是这院落的中心,是主人,他的情绪主宰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的悠闲快乐是这个空间的灵魂,驱散了她所有不安。
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的李莓铃来说,眼前的男孩无疑是个宝。她撒丫子欢快地跳进池中,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吓跑了所有的鱼。但男孩显然对李莓铃比对鱼更有兴趣,丝毫没有生气,呆了几秒便笑着打量起她:“你是谁?从哪来的?”
心虚的李莓铃自动忽略后一个问题,答道:“我是李莓铃,你呢?”
“我?”男孩扬起头,无比自豪,“我是要成为李家家主的人!”
“真的吗?那我就应该嫁给你啦!我可是下一任的李家夫人。”男孩的脸刷的红了,李莓铃则高兴地两眼放光。“太好了!那么我们以后可以一直一起玩了!”
“等等,李家这一辈的嫡系大小姐应该比我小,未到出阁年龄,你,是偷跑出来的?”男孩若有所思。
既被揭穿,李莓铃也不再隐瞒,只是央求男孩:“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会有人来找我的,你陪我玩到有人带我回家吗!”男孩笑着答应。
不久,李莓铃被牵走,回头时看到男孩在夕阳下向她挥手,小脸不争气的红了,心中寻思:原来看见夫君是会脸红的啊,真奇怪。
后来,李莓铃才知晓:所谓七岁出阁不过是个幌子,是对李家女子的一种试炼,就算真的到了七岁也不会放你出去,最多告诉你解了这阵法就可以出去,真坑爹。李莓铃六岁就逃跑成功,算得上是极好的成绩。而这次偷跑的意外收获更是令她终生难忘——这便是她与李小狼的初见。
一年后,她从“云见阁”搬出,住进了那天与男孩玩耍的院落,她才知道那是牌匾上不认识的两个字是“振翼”,而要成为下一任李家家主的男孩,叫李小狼,她是他的未婚妻。
然而,在之后的朝夕相处中,她清楚地发现:他不喜欢她,而自己对他的情感也是亲情多于爱情。即使初见那么美好那么心动,那份记忆也不能引导着她去喜欢上他。
人都是会长大的,长大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改变。他不再是初见时印象中的自信爱笑,开始喜欢冷着脸不说话却又爱脸红别扭不善表达;她也不再像小时那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没有魔力始终是她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而李家诸多推不掉的责任也让她小小年纪就明白何为身不由己。
但她依旧欣慰:即使是这样逐渐变得不完美、缺点多多的他和自己,依然可以互相信赖、互相扶持,虽无关爱情,这份情谊也弥足珍贵。如果那份婚约能维系着他们的关系一步一步相伴走向生命的尽头,那么李莓铃想她是愿意的。李莓铃坚信有失必有得,命运没有给她自由去选择伴侣,她是被禁锢住的,然而锁链那一端绑缚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就足以使她感叹幸运。
然而,峰回路转,10岁,李夜兰带着他们离开本家,举家前往香港定居。李夜兰郑重地对她和李小狼说:“我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努力,为你们争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婚约取消与否,有你们自己决定。但莓铃,你要记住,不管你是否嫁与小狼,你都是我的女儿。”
感动的同时,李莓铃亦无比慌乱。她已经习惯了将“我是李小狼的未婚妻”挂在嘴边,习惯了在他面前任性撒娇,看他的面瘫脸崩掉,一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一切都因为这层婚约才如此自然,如果没有了,他们该怎么相处?小狼还会像以前一样护她宠她吗?迟早会有一个女孩子在小狼的心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那她李莓铃算什么、又能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去妄想、去霸占、去抢那个位子?因为无爱,所以再长的默契也只能退居二线。
那么自己呢?小狼在自己心目中是什么地位?现在心中纠杂的害怕、悲伤甚至是不安是不是预示着她喜欢上小狼了?思索再三,很可惜也很幸运,她的答案依然是“否”。可以这样比喻:李小狼是她如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可代替,不可或缺;只是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并不属于他,也许空着,也许装着初见时的那个说着要成为李家家主的男孩,她喜欢的,是那时候的他,那样的他。
这么想着,慢慢就释然了。自己在小狼心中一定也是相同的地位吧,这样就足够幸福了。
李小狼跟李莓铃拉了勾。李小狼说在李莓铃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前绝对不会和她解除婚约。李莓铃笑问:“那如果小狼先找到了喜欢的女孩该怎么办呢?”李小狼愣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李莓铃替他作答:“那个时候一定一定要告诉我,由我,来解除婚约。”
再后来,李小狼向李莓铃坦言自己喜欢木之本樱,李莓铃解约回香港。伤心,怎么会不伤心,也许每个妹妹在哥哥有了爱人时都会无比伤感,所以她回了中国。但还好,小狼遵守了他们的约定,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瞒她。他是真真正正把她当做家人来看待。
正是明白这一点,当李夜兰忧心忡忡的将婚约摆在她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能在短短数年时间内将十年前因事故七零八落的势力重建起来并达到与如日中天的樱脉平起平坐,这个叫李远川的少年的才能和手腕可见一斑。
然而,当这个让她心中不乏好奇和敬佩的少年空降到她面前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对她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
他说:“我是要成为李家家主的人。”他说的是她最无法忘记但却从未从李小狼嘴里听到第二次的话。这句话李远川说得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对象,如此不管不顾、没头没脑似乎只为了唤起她珍藏的回忆。
她一瞬间明白过来。十年前,梅脉还未出事,那时候内定的家主继承人应该是比李小狼大的李远川;有资格入住振翼阁的是李远川;她遇到的,也是李远川。
是啊,他们长得那么相似,也难怪她弄错。可是,为什么心里好窝火,好不平衡?
是了,难道简简单单“认错了”三个字就可以给她十年间对一个错误的人付出的全部心意做出交代?
因为有那一次相见,因为她把那次对话当成一个承诺,从第一次见到李小狼开始,她就拿出无比的热情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但可惜她认错人了。听起来好傻的样子,但这确实是她李莓铃十年来付出的情感的根源;是她对李小狼信任的、最初的理由。
等等,如果小狼知道了,该会有多伤心?难道因为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把小狼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们那么多年的默契和羁绊就不存在了?无论如何,她对李小狼真心实意的好换来了李小狼对她的信任与宠护,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怎样开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让小狼知道就好了。
至于那个李远川,李莓铃就是觉得他不会是个坏人,一个年方七岁就有一统李家之雄心壮志之人又怎会把目光仅着眼于李家的内部斗争?一个“和”字才是最快达到他目的的上上之策,聪明如他,不会不明白。
只是,那一纸婚约中究竟掺杂了多少利益成分、又有几分他李远川对往事的追忆怀念,她说不准。但是李莓铃心中却有小小的欢欣雀跃:她的初恋是否夭折还有待考证不是吗?她是否也可以稍稍地期待一下“人生若只如初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