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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 ...

  •   苏苏报上门牌号,挂了电话。

      床角堆了才晾干还来不及叠的衣服,林越拎出格子衫,他的,给苏苏披上,拣出短裤,苏苏的,摸到被子下,给苏苏穿上。门铃在这时响了。

      林越去应门,苏苏拽住他,捉住他上衣最上头两颗扣子,扣好,又在唇角亲了一口,林越匆匆回了他一吻,大步奔出卧室。

      天很晴。门一开,苏苏妈妈的笑容,和楼道小窗的天光,一齐照进来,晃得伤眼,林越迎在门侧,叫了一声伯母。

      “爸爸磨不开面子,让我一定来看看,打扰你了。”

      “不打扰的,伯母。”

      林越抬眸,浅笑了一下。

      妈妈等了一等,才踏入门槛。

      她步子很缓,林越跟在后头,悄掩好卧室的门,又记起沙发正乱,赶上去,把小毯卷上,抱枕摆好,书册拾开。

      妈妈坐下,向四周望了一望,好像在找小猫还未藏好的尾巴。

      “苏苏认床,一夜没睡好,起晚了。”

      林越站在沙发边,朝卧室看了一眼说。

      “惯坏了。”

      当妈妈的摇了摇头,像是自谦,又像是责怪,林越一时不好回答。

      冷了一会,卧室的门开了,两个人一道望过去,苏苏一身格子衫浅仔裤,小树一样立在门边说妈,早。又迎住林越的眸光,可怜兮兮抱怨了一句,快饿死了。

      他是来救他的。

      林越没说话,往厨房去了。

      苏苏看向母亲,一脸师兄多好多好的样子,小跑过来抱起母亲的大衣,往小客厅角落的衣帽架上挂好,他朝玻璃窗的反光里望了望,林越也回头,看了看他。

      灶上小火隔水温了一碗豆腐花,林越端起来,拭去碗底水迹,静静站了几分钟。

      这个家从未待过客,还没有一组像样的茶具。他洗干净一只玻璃杯,记起春天,父亲从国外寄来的红茶,于是翻开储物箱。

      陈年杂物,有一半是父亲寄的。

      父亲从不写信,明信片上只写地址。他把食物衣服书籍一并打在包裹里扔回来,林越每次拆开看一眼,又扔到储物箱里。

      在箱底找到了红茶,已经过期了。

      最后,林越端出一碗豆腐花,和一杯苏苏平时喝的果汁,见苏苏隔了茶几,坐在母亲对面的小凳上,乖得像小学生,一切,就变得从容不迫了。

      苏苏妈妈伏案写好一张纸条,递给苏苏。

      “不知林越喜欢什么,妈妈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几个家常菜,待会给你们做午饭,好么?”

      妈妈扬起头,对林越说。

      苏苏看着纸条,是一张菜肉清单,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使劲点头说好。

      林越说了声谢谢伯母,拿豆腐花从苏苏手里换了纸条。

      等林越站在门口,苏苏追过来,将师兄落下的手机,揣到他兜里,悄悄在师兄腰上搂了一搂。在门的开与阖之间,苏苏额上落下了轻吻,当妈妈的全都看在眼里。

      林越有点受宠若惊。不知不觉走出好远,纸条还攥在手里,他打开看了一遍。河虾,肉馅,冬瓜,莲藕,香菇,还有几样青菜,都写好了斤两,四菜一汤绰绰有余。

      菜肉齐全了。林越切好冬瓜莲藕香菇,苏苏洗好青菜,两个人看着苏苏妈妈划开虾背,浸上可乐姜汁蒜蓉,香菇丁拌肉馅,夹在藕片里蘸上蛋浆,半点帮不上忙,只好站得像哨兵。

      当妈妈的转过身,一见两个人无措的样子,笑了。

      “妈妈的厨房秘笈是传给闺女的,偏偏家里都是儿子,有什么办法。”

      林越和苏苏对望了一眼,不说话。

      “不许看,都出去等着。”

      妈妈挥手,苏苏才牵上师兄的手走出厨房。

      “偏偏家里,都是儿子。”

      苏苏趴在师兄耳边,低低重复了一句,像个咒语。

      “你妈妈,有几个儿子?”

      “就我……还有你。”

      林越点了点小猫鼻尖,苏苏向后躲了躲,胳膊却缠上来。

      “妈妈有几个儿子,师兄也只喜欢我,好么?”

      “那可说不好。”

      林越有点为难,看苏苏眨巴眨巴眼睛,怪可怜的,又添一句。

      “我尽量。”

      饭菜上了桌,苏苏妈妈扫了一眼对面,两个人并肩坐着,不动筷子,严肃得,不像是等开饭,倒像是等上课似的。

      似乎记起什么,苏苏妈妈向大衣口袋里,取回一纸信笺。林越和苏苏对看了一眼。

      “爸爸写了一封信,本来是要当面交给林越的,可是,他害羞,妈妈就这么念了,算是个交待。”

      妈妈展开信笺,看了看,写得不长。

      苏苏长这么大,还从未收到过父亲的信,倒是母亲,逢着过生日,过年,常常连写带画,说些苏苏长大了,妈妈很欣慰的话,悄悄塞在枕头底下。记忆中,父亲的教诲极少,若有,也是母亲传达的。

      屋子静下来,只有饭菜冒着香气。苏苏有点紧张,他在桌下,找到了师兄的手,林越把他的手扣住了。

      林越,苏苏。

      信是这么开头的。

      写这封信,是希望你们能够分开。但是,在写到“分开”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犹豫了。因为支持你们,不需要任何理由,反对,却需要很多很多理由。我能找到那么多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么?不确定。

      妈妈念下去,父亲在信中写了一些为人父母不得不担忧的事,最后他说,在我像苏苏那么大的时候,遇到过许多无法回答的问题,后来渐渐少了,它们要么已经被时间回答,要么变得无需回答。我想,你们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我所遇到过的,最难回答的问题。恐怕,只能交由时间去回答,这一次,会很漫长,我未必等得到答案,但是,我愿意等。我希望这个答案,迟一点揭晓,揭晓的时候,你们还在一起。

      苏苏妈妈完成了任务,把信笺折好,给两个人夹菜,说了开饭。

      林越和苏苏并没有松口气,一餐饭吃得有点沉闷。

      当妈妈的却乐在其中,因为她瞥见,苏苏吃芹菜了,那是他从小到大绝不吃的菜。林越剥了三只虾,一口未动,乘她去端冬瓜汤的功夫,全都悄悄拨到苏苏碗里。

      这个寒假,苏苏没有和父母一起飞回南方。

      林越说,春节一放假,就陪苏苏去甘泉村看小朋友。他要看一眼,苏苏背对夕阳唱过歌的小山坡。他们买了铅笔橡皮作业本,说好正月初一走,正月初四回。吉他也带上,只等出发。

      除夕是在导师家过的。

      沐子胤和红玉住在城中一条胡同尽里头,独门独院,门前堆了一冬的积雪,院中一树是玉兰,一树是石榴。

      苏苏鞠了一躬,说沐教授好。

      沐子胤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他说林越已经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不如苏苏当我的倒插门弟子。

      苏苏还没答话,师母就迎出来,把他逮到一边,夸他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好像林越带来的,真是一只小猫。

      她说林越给你烧的菜都是师姐教的,这回师姐亲手给你烧。哄了几句,就拐回画室去了。

      画室沿墙立着大大小小的画稿,散开一室恬静的颜料香,画架上嵌着一帧未完成的飞天揽月,苏苏捧一杯奶茶,在屋子里走走停停,一边看画,一边听师母说八卦。

      那年,你师兄读大学三年级,和他导师在敦煌修壁画,两个人成天躲在石窟里,用刀和笔,把药和胶,还有颜色,涂抹在风蚀的画墙上,和绣花差不多。

      我们美院的学生毕业旅行,那一个月都在那里写生,我天天从小镇子上,买当地最好的酱牛肉,红糖火烧去看他们。

      当师父的,就以为我喜欢他徒弟,当徒弟的,也以为我喜欢他师父,其中一个不在的时候,另一个就说好多对方的小秘密给我听,所以,这师徒俩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红玉执笔在画上描描点点,一副江山在握的模样。

      “我师兄,有什么秘密?”

      苏苏叼住奶茶杯子的边沿,期待地问。

      “他,遇到你之前可不像现在这么随和。”

      听说你们学校,好多人看上他,男的女的都有,千奇百怪献了几次殷勤,就知难而退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毕竟还是要相处的。后来他们都传言,你师兄在和那个棺材里的楼兰公主谈恋爱。

      苏苏呛了一口奶茶。红玉仍顾自说下去。

      “后来,你不是在那个棺材上贴了留言么,沐教授看见了,高兴得像嫁女儿似的。”

      苏苏没回答。红玉一回身,见他拣出一幅水彩画,看得出神。

      几年前的旧作,画的是雪山,用了上百种不一样的白,明明画完了,却觉得意犹未尽,再画一只鸟,有点落俗,添一座亭,又嫌烟火气重,所以就那么搁着。

      “师姐,画一朵花。”

      苏苏看着画说。

      “什么花?”

      “红花。”

      红玉笔上恰好蘸了朱砂,她走过去,在山巅上,点了几笔。苏苏眸子亮了。

      “我们苏苏还真有点美术天分。”

      红玉上下打量着画说。

      苏苏捧了画稿,跑出画室去了。

      他每回从恶梦中惊醒,师兄都搂他在怀里,额头抵在他额头上,哄他说把梦传给我,传给我就不怕了。这回,他想让师兄看一眼,他梦里的红花。

      远远地,响起几声稀落的爆竹,已是傍晚时分。

      沐教授的书斋,在小院的另一边。林越一来,就收拾了成堆的书稿,把改得缭乱的重新誊好,编上页码,打捆,准备付印。

      苏苏跑到书斋窗下,听见沐教授说,原本,是想让你来我工作室的,可是苏苏年纪还小,读完大学,至少再读个研究生,你还是稳定一点为好。

      红玉跟出来,敲开小窗,说难得你们师徒一聚,要去买几支烟花来放放。

      林越从屋里书桌后,一抬头,看见了苏苏,冲他一笑。他起身,对红玉说,师母,我去。

      沐子胤说不用。

      “你师母,好久没和年轻的男孩子挽手逛街了,你把苏苏借她一会,满足一下虚荣心。”

      红玉也不反驳,挽了苏苏就出门了。

      胡同又窄又长,此时是空空的,各户门口都挂了红灯笼,偶有孩子的笑声,从墙里飞出墙外,烟花在胡同口横亘的那条小街上,爆竹声还在更远。

      苏苏和红玉沿方砖小道走去了,又走回来,终于忍不住问,师姐,林越师兄要调动工作了?

      “他和你说的?”

      “我……听到的。”

      “好像是。他们西域所,一个所长,一个研究员,几年招不到新人,博物馆打算把这个所和别的所并到一块,合称什么北方少数民族研究所,再把你师兄,调到负责宣传的部门去。”

      “那我师兄?”

      “编年鉴,写材料,都是杂事。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师徒这门学问,把人都学老了。”

      苏苏低头不语。红玉见他心事重重的,只觉可爱,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苏苏,这事林越不和你提,你也别多问,等他有决定了,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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