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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侬今葬花知是谁,桃花依旧笑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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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雨水就像是老天爷在编织的漏斗,绵绵不断,淅淅沥沥,从早春开始到了清明时节,清明将至,绵绵细雨尤甚,漪澜在紫竹园中已经呆了好几天,自从前些天看到旧疾缠身的萧翊开始,她的心忐忑不安,尤其是这样的天气,他是不是又发病了,不知道是否好了些。这些天因为鲜少出院子,似乎动静也没有什么,而距离哥哥与他比武的时日越来越近,就在五日后。
回想今天是农历三月三,正是桃花开得最灿烂的时节,而那满园的桃花林,在雨后又会呈现怎样的场景呢,于是,漪澜披上了白色的纱裙,撑起小厮为她拿来的雨伞。
撑开了胭脂色的油纸伞,桃花印在了伞面上,很是娇羞好看,雨水顺着伞沿点点滴落,提起裙裾,漪澜转出蜿蜒的小道,沿着清水河边,走近桃花林,清水河画出圈圈涟漪。迷迷蒙蒙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素白的身影,头发未梳起,而是披在肩上,黑白色系的素衣,显得很萧零,单薄的似乎能被风雨吹到,漪澜感觉到了,是萧翊,为什么萧翊会作此装扮,而身边却没有任何人跟随,没有打伞,他的旧疾不会复发吗,怀揣着担心,漪澜决定跟随上去。
因为天气的关系,弟子们也很少在外巡逻,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今天是三月三,那是公子的禁忌,他们都被规定,没有重要事情,不许打扰公子,所以整个萧翊阁显得静寂起来,绕过桃花林,随着他的脚步,他的脚步似乎有些不稳,没有打伞,雨水将他渐渐打湿,原来桃花林的阵势不仅是进出外界的通道,而且在左处,居然有一片菜园,一间小屋,屋前是什么,漪澜没有能看清,她躲在树后,观察萧翊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眼前的一幕使她惊呆了,飘零的身影,站在了屋前的石碑前,停住了,本来是蹲在那里,后来渐渐起身,漪澜慢慢地靠近,因为她觉得萧翊的神色完全有些不对劲,她慢慢靠近,似乎萧翊根本就没有发现她,往日的萧翊,只要有一些的动静,都能敏锐察觉,“娘~”萧翊突然声嘶力竭地呼喊,原来这是他母亲的墓地,原来他想念他的娘了。他就像是失去了一切依靠的孩子。或许漪澜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因为她的父母健在,而他呢,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靠。
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她的脸上倏地留下了清泪,泪水从眼眶留下,看着萧翊,她觉得伤心,萧翊颓然地跪在了墓碑前,“娘,我好累,靖尧好累,好累,娘你为什么不陪在靖尧身边,让靖尧承担这些,为什么,爹不告诉,为什么大家都说爹没有错,但是因为爹,你才离开我们,都是因为爹的武林盟主之位,你才惨死,我恨他,恨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娘~”他失去了控制,手不停地捶打着墓碑,献血从手指里渗出来,沾湿了墓碑。雨水打在了脸上。迷失了泪水。
“娘,我真的不想困在这个地方,莫名其妙的为了那封信,爹到临死都不肯说出原因,我多么想知道他不得以的原因是什么,多么想原谅,但是他始终不肯说,说是等到我一统武林,那才是时机到了,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娘你知道吗,我只想你和爹在我身边,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娘抚琴,爹吹箫,只是这样~”他就像失去了一切的孩子,靠着冰冷的墓碑,声声入耳的叫唤与心声,听得不远处的漪澜,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个人人称羡的萧翊公子却是如此依恋一个家的定义。
看到他的手,血肉模糊了眼泪雨水,他一个人靠着墓碑,嘀咕着,却浑然不知道手上的痛楚,漪澜知道他心中的痛远不及此,但是这样下去,他不仅旧疾伤身而且又新伤的,身体如何支撑,所以她不管他会怎样对待她,她觉得劝他回去。她走向了前。
看到的是他母亲和父亲的墓碑,走向他,为他挡去了雨水,萧翊这才发现,一双粉白牡丹绣花鞋,抬望眼,是她,她跟踪他过来这边,他倏地站了起来,用血肉模糊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出现在这里~”
“你受伤了,下雨了,衣服都淋湿了,还是去屋里吧~”漪澜看着泪眼模糊的萧翊,她不忍心这样的他好脆弱。
“说,你听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不要以为我给你点自由,你就当我是什么圣人,我萧翊不是圣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萧翊~”他的手加重了力度,让漪澜有些疼痛地挣扎,她知道他不是,锐利的双眼今天满是无助。
“不要这样对待你自己,你娘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不会杀我,你不会,因为你是好人~”漪澜笃定地看着他,眼神坚定不移。
萧翊放开了漪澜,刚刚有些失控。“今天,我不想同你计较,我不想在今天杀人,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希望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当是没有发生~
”萧翊转身。
漪澜走向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她不是个深受礼教的郡主,她感动着,轻轻执起萧翊血肉模糊的手指,那么修长的手指,沾着献血,一滴滴的眼泪落下。
“对不起,你受伤了,我不能离开,如果你要杀了我,我也一样,我不能看着你的手在流血啊。你娘在天上看了会伤心~”为什么她的手如此的温暖,就仿佛娘小时候握着他一样,那一刻他似乎融化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他早就没有被感动的权力和资格,他一把推开漪澜。
但是重心不稳的漪澜,一不小心滑到在一旁,泥土沾染了她干净的白裙,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同情,不要以为你能掌控住我~”他用冷漠打发她,她不该出现,她不该知道这么多。
漪澜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没有同情你,你根本就不需要被同情不是吗,你是高高在上的萧翊公子,你何必需要同情呢,但是你娘呢,她在天上看到你这样折磨你自己,她会心疼,你想你娘担心吗~”她真的很不一样。
漪澜再一次执起他的手,两个人都已经淋湿,这一次,她拉着他,走进了茅草屋,茅草屋里,什么摆设都有,而这里似乎也不像是空置了很久。干净得没有任何灰尘,萧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跟着她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赶走她,静下心来,萧翊开始咳嗽,早春还是很冷,受了雨水,他的老毛病又复发了,每次娘的忌日,对他来说,不仅是心理的创伤,还是身体的。
一向是深闺里的大小姐的漪澜,吃力地从外面园子里古井里打来了水,看到了他在咳嗽,马上上前放下水,为他拍拍背,“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复发了呢~”萧翊推开她,“我没事~”
“你就逞强,还说没事~你好好坐着”她执起他的手,为他放进了干净的水里,擦拭着伤口,澄净的水染成了血红色,“一定很痛吧,何必这样对待你自己呢!这么好一双手,要是留下疤多可惜啊~”她为他清理伤口,为他擦干后,走进小屋里,就开始翻找着干净的衣物,她发现这个屋子里似乎住着一家三口似的,有父母亲的衣物,还有五六岁孩子的衣服,找到了干净的衣物,为他的手缠上了干净的布料。“等雨停了,回去后让伊罗姐姐为你上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父亲年轻时候的衣物,你先换上吧,本来就病着,这全身湿透了,怎么会好呢?”漪澜拿出自己找出来的衣物,她倒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不怪她自作主张找东西。
“你猜错了,这本就是我的衣服,这是我练功的地方,自然有我的衣物~
”看着萧翊接过衣物,她便转过身去,等他换衣服。对于面前这个姑娘,他觉得她温暖可爱,就像是认识很多很多年一样。
换去了湿的衣服,他干净清爽了不少,漪澜才发现,自己的裙裾上都沾满了泥土。他起身走向柜子,取出了一件白色的裙裾,蓝色兰花缠绕在裙裾边上,就像是院子里种的一般,灵动了起来。“这是我娘生前最爱的裙裾,上面的兰花是她亲手一针针绣上去的。你先换上吧~”他递给她。
“不行~我的衣裙脏是脏了点,但不碍事,这是伯母钟爱的裙裾,我怎么可以~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就回去”漪澜推却,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裙裾,而是一个对娘亲的依托。
“你会着凉的,天色不见好,雨越下越大,既然你趟了这趟浑水,那么你就淌到底。”他将裙裾塞到了她的手里,撑起伞,往门外走,漪澜知道他是个君子,知道自己对礼教的遵守,不像江湖儿女的豪放,就像是珍宝似的换上了那条兰花裙裾,然后在旋转了一圈。
美丽的裙裾上的兰花就像是绽放了一般,萧翊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就像是年轻时的娘亲一样,他像是失魂了一般,抱住了漪澜“娘,娘~
”
“公子,公子,我是漪澜,你怎么啦~”一声呼唤才使得萧翊清醒过来。“对不起,我冒犯姑娘了,姑娘这么穿很好看~就让我想起我娘”他真的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极其想念自己的娘亲,而娘亲已经不再。
“我想伯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吧,这么美丽的裙裾只有穿在她那么好看的人身上才显得活灵活现,而漪澜是东施效颦了~”她微微一笑,荡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想象曾经有一个妙龄女子,穿着裙裾的时候,她的夫君在侧,儿子在怀的场景。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他的声音魅惑着漪澜,但是她没有听错吧,他要她陪他,“啊?”漪澜瞪大了眼睛。
“姑娘不要误会,今天是我娘的忌日,我为她守夜,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自己~”萧翊的开口无疑震惊了漪澜和他自己,他习惯独来独往,他怎么会开口要她留下,他发现她希望她留下来,陪他说说话,第一次,他发现,即使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不希望她消失,而希望她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好,我留下来,但是公子不用姑娘来,姑娘去的称呼我,这样显得我们很生疏。”漪澜说道,但是她自己呢,也不是称呼他公子吗?
“嗯,漪澜,可以叫我靖尧~”他微微一笑。
“靖尧,你不是萧翊公子吗?”漪澜质疑着。
“萧翊是我的号,字靖尧,是我娘为我取的,而也只有我爹娘还有落帆知道我的字,你可以那样称呼我~”萧翊说道。
“靖尧,真是个好名字,靖字为和平之意,尧帝又是贤明圣德的君主,但是不知道伯母是不是希望你能做个……”她发现他的名字里含义着并非那么简单。
“有时候,事情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娘只希望我能一生平安,但是我注定不是个安于现状的平凡人”萧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