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散文：我要抱抱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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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看了三毛《吹兵》这篇文章才又怅然若失了起来，看着看着竟流下了泪。为三毛，为那个亲爱的哑巴，也为自己。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小身影——我儿时的模样。
人说童年珍贵，变着戏法地夸。可我的童年只是在灰蒙蒙的天上点缀着零星的小花，我的童年是灰色的。不是没有欢笑，有的。只是多出了很多不应当我去承受的苦楚。我太小，尚不能分辨没有好好学算术和没有好好给老师倒垃圾的区别。
我念书很早，学前班上了两年。第一年的时候我先在小二班，我对幼时的记忆很浅，但那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
其实说出来是让人难堪的。我因为年纪太小没有见过学校里那样的厕所，后来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浑身都是让人嫌弃的味道。那个比较温和的老师让我晒太阳，等妈妈接。我现在并不清楚另一个姓鲍的老师有多可怕，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深深地记着她的样子，就算所有关于儿时的风景都黯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记得那么小的我啊，在晒太阳的时候心里骇得快要哭了。我怕鲍老师责骂我，太害怕了所以一个人趁着门卫不注意书包也不拿就要跑回家。在马路上也不知道怎么躲车子就一直往前走，直到碰到了妈妈。她先带着我回家洗澡，然后又硬拽着我回到令人生厌的学校向老师道歉。不该一声不吭就跑的。结果我一进去，鲍老师长长的戒尺就伸了过来，我躲到妈妈的背后终于敢很大声很放肆地哭，倚着妈妈的背也有了勇气说：“我想去小一班。”我不知道鲍老师什么脸色，但她就再没有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过，只是这个时段，她黑色的小卷发和长长的戒尺在我的心里好清楚好清楚。
本以为小一班那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女老师会让我快乐，但其实她给我的印象远不及丁老师深。丁老师的脸几乎是可以和鲍老师重合的，只是她更臃肿些。她是没有戒尺的，但她喜欢捏人。就因为莫名其妙落在了我桌角的一张纸，她就很大力地捏我的脸。不听解释那是撒谎，在你桌角不是你的是谁的。我的脸很痛，但只敢不吭声地哭，我一边哭一边学会了思考。纸是不会飞的，人是不会动的，老师都是对的。从此每天生活地战战兢兢，你很难想象，一个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就那么深刻地学会了害怕。
每天早晨被小鸡叫的闹铃叫醒，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对今日的一切又是充满未知。会不会有责罚，会不会有谩骂。不知道，也许一天都安然无恙，但是就这么想想都很绝望。挣扎着想对妈妈说今天不舒服——没有骗人，每一天都不舒服的。但往往难以开口两难间便被牵着去吃早餐，不舒服的话就随着茶叶蛋滑入了肚子里。
有一次在上学的路上看见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你追我赶很开心地去上学。瘪了瘪嘴就很想哭，我扯了扯妈妈的衣角问她，我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可以学会快乐地上学？但我还是不敢问今天能不能不上学，能不能在我学会快乐地上学之前都不上学。对于这样的问题，妈妈总是说快了。已经走到校门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就抱住了校门不走了，很小声很怯懦但很确定地对妈妈说我今天不想上学。妈妈蹲下身子耐心地等着我自己消化自己的小别扭。可这次我执拗到上课也没能释怀，把好脾气的她也惹怒了。妈妈提起我连拖带拽地进学校，我哭闹着不肯，一气之下，她当着老师和小朋友的面就把我给揍了。并不记得疼痛，只是记得书包里的牛奶随着大力摔在地上的书包泼了出来，弄得书上都是黏腻的味道，伴随了我冗长的学前班时光，和这场委屈一起。但这次以后真没有在上学的路上固执地抱住校门过了，因为妈妈打人的时候，我也很怕。
这么跌跌撞撞地我上了小学，还是同一所学校，仍然地拿着戒尺的老教师居多，但我变得很开朗——我并不愿意提这个，但是我必须说。我羞愧地在学前班里由年纪最小待到年纪最大，也从被人欺负到欺负别人。也许人的劣根性真是与生俱来，但不妨理解成灵长类动物的模仿力真是与生俱来。幼师的就业要求往往远低于高中、大学老师，幼师的个人修养也很少提及。每每在新闻上看到幼师虐童事件我的心都一下子跌到泥土里。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小朋友在经历着小小年纪不应承受的苦痛？我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体会到善良，但在小时候我并不明白。
上了小学后我仍然是放肆的，老师们也并不讨厌我，反而由于我的活跃对我有了几分器重。我并不喜欢算术，但在妈妈早早的教导下我算术学得很出挑。数学老师起初非常喜欢我，我也很争气地每次数学考都名列前茅，但自从我懂事以后，一切都变了。
数学老师姓丁，是的又姓丁。而且她的面孔和鲍老师与之前的丁老师都是可以重合的，只是印象更深。上了小学，也不再是单单因为行为上的责罚而心惊，我终于在学习上尝到了苦头。
那时候的数学课简直就是折磨，丁老师上课的时候让我们在位子上静坐，她在讲台上改作业，谁错了就叫谁上去，算术错一题就用板凳腿打手掌心一下。一节课下来，就算没被叫到名字，也会很后怕。我每次都让妈妈检查我的作业，不然不敢上学的。有一次妈妈看疏忽了，我被打了手心。也并不记得疼痛，只是等待的煎熬和老师狰狞的表情都将我又打回了曾经的怯懦。我又变得胆小怕事。
越怕出错就越容易出错，后来一次数学考试，算式列的都是对的但结果错得千奇百怪。丁老师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办公室，打了我。不记得怎么个打法，估计手脚并用，我哭得很厉害。但她冷着脸让我将所有的哭号都烂在了肚子里。趴在桌子上含着眼泪将错的题目一题一题地写对。思考的时间太长她就曲起拇指敲我的脑袋。她极爱用这种方法敲人，力度多大是不是很痛也并不记得，只是后来我对着种敲人的方式反感到不管是开玩笑还是好朋友都一律翻脸。为这件事情口不择言地骂过一个好朋友——她只是觉得我们很亲密，但我的条件反射显然伤害了她。道歉了也觉得很多东西挽回是没有用的。
老实说，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恨丁老师。她浇灭了我对数学的热情，过于密集的考试让我曾经一看到试卷就头晕——不骗人。那时我不过二年级。
她有着很多毫无理由的地方。现在想来没什么但在当时却让一个孩子那么绝望，甚至在那么小就把退路定到——大不了去死，退无可退。数学作业本是绝不能擦破的，一定要用纯白的封皮包裹，放学回家第一个写数学作业，整本作业前后水笔颜色必须一致。这些琐碎的小要求，几乎每一个都曾经变成过一个绳索勒住我的童年。当我因作业本擦破在家嚎啕大哭时，当我因忘记买纯白封皮而嚎啕大哭时……我的灵魂都是悲哀的。只是这样小的事情却让我很小的时候就那么深刻地感受了无助。在她教我的过程中，这样的事有很多，但真正让我恨她的事，无关学习。
那天是我做值日长，做学生的要打扫老师的办公室。放学的时候我看了下地面是干净的便让大家散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便被丁老师拎着耳朵去了办公室，她指着办公室的垃圾桶尖着嗓子骂我懒。我的耳朵很痛，耳鸣但是不敢吱声。只是含着泪水低头去看垃圾桶里一滩清水河几个果核。眼泪滴了进去，水面泛起小小的波，把我映在里面的影子揉碎了。班主任听见这么大动静也过来问我昨天有没有倒垃圾。我很害怕只能硬着头皮说有——其实我忘记了。然后又被丁老师拎着耳朵斥责撒谎。我记得我当时骇得叫了起来，扯着嗓子哭，口里念叨着妈妈。却又被她的眼神吓得拎起垃圾桶乖乖去倒。班主任这时却叫住了我，眼中应该有怜悯吧，整了整她桌上的垃圾扔进了桶里，才让我去倒。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行为有多过分，只是一路上都在祈祷着老师不要将我没有好好倒垃圾这件事告诉我妈妈。上次算术没有好好写的事被我妈知道就挨揍了——我要说的是，妈妈的揍往往是吓唬我，儿时让我害怕体罚的是老师。我太小了，那时甚至不明白没有好好写算术和没有好好帮老师倒垃圾的区别。这些记忆一直很深刻地在我脑中埋伏，而那时不明白的道理现在也都让自己欷歔。
而关于那个班主任，也有一件事情那我记忆很深。
那是一个罕见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南方原本就很少下雪，我们小孩子看着雪白雪白的世界都很高兴。雪飘进楼道，让楼梯变得很滑，上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上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然后让我和另一个男生拿着扫帚去楼道扫雪。我那时候是班长，对于这样的特权很是激动。快快乐乐地在外边浴“雪”奋战，虽然脸和双手都冻得通红，但不用上课还蛮幸福啊。回家后妈妈很心疼地皱眉，我兴冲冲地告诉她自己上课的时候扫雪受了表扬却让她的眉皱得更深了。吃饭的时候也皱着眉和父亲商量去学校看看班主任。当然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曾经因为光荣而保留的记忆，到了今天却让我自己心疼那时候小小的自己。
回首往事，我总一股子气憋得难受，我多想抱抱那个时候轻易便被击倒的自己。告诉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忍一忍，再忍耐些，就快好了。人生总是苦甜掺半的，四年级后陆陆续续地，我遇见了生命中的恩人们。包容，敦敦教诲。这些，我也是一辈子绝不敢忘的。
上次看一个节目，王自健说了一个类似于我这样的故事，乐嘉问他成名后为什么要到处说这个老师的坏话，是报复吗？王自健没有正面回答。我来回答。也许乐嘉并不明白，老师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影响有多大，如果说老师真的可以用灵魂的雕塑师来形容的话，那幼师和低年级教师尤为重要。低年级老师的素质更应该严格把关——不仅仅是知识，甚至知识不是最重要的。这个阶段是孩子是最脆弱的，没有任何的自我保护能力。妈妈一直安慰我叫我忘了这些吧，看未来。但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完全释怀儿时的一切。我想如果没有后来的恩人们，便不会有现在这么一个心理还算积极向上的我。
写这么多，也就希望平息自己。以及，基础教育的扎实有一天能更多地体现在人性的关怀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散文：我要抱抱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