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随意欢》一杯新茶

3、大人物

　　我忽然震住，心脏像是被人深深地捅了一刀。眼前的“大人物”，竟然是他。而站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个女人，报纸上的那个女人。他们亲密的样子毫无疑问是情侣。
　　“莫先生，你和金小姐订婚已经一年，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喜结良缘。” 闪光灯啪啪作响，记者们趁机发问。
　　“ 若莹正在双休博士，我不想耽误她的学习。再过几年。”男人的目光温柔如水，含情脉脉。
　　“哇，真配。”“好帅。”“真漂亮。”。。。赞叹嘘唏声此起彼伏。忽然，这些声音交叠在一起，慢慢扩大嘈杂，如潮水般浸入我的耳朵。我的心越来越烦，头也越来越晕，感觉自己身在刀山火海里，闷热得快要窒息。
　　“你怎么了？”柳学长担忧地望着我。
　　“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扶额一惊，额头上竟然沁出珍珠一般大地汗渍。
　　他扶我走出人群，重新坐回沙发。我喝了一口水，深深吁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先走吧！”他提议。
　　我过意不去，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他一直陪我，都没有顾及到今天的主角。
　　“没关系，你这样我不放心。”他体贴的说。
　　“柳。”
　　我和他同时看上来人，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小菲的未婚夫。
　　他似笑非笑地走向我们。“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可找了你老半天，还以为你胆敢不来呢！”
　　“表哥，你订婚典礼我怎么会不来呢！只是你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照顾我这小人物啊！”柳学长半开玩笑说。
　　“这位小姐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的目光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提得这个问题也是别有所指。
　　“她是我的学妹颜如玉。如玉，这就是我表哥文斌。”他给我们介绍。
　　“你好！久闻大名。菲儿常提起你。”他伸出修长的手，一副绅士的表情。
　　“你好！”我伸出手与他交握。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颜小姐既然来了，怎么不和菲儿打个招呼？菲儿可一直挂念着你啊！”
　　我的心猛然一跳，因为我清楚的看见他说话时朝他身侧的一个陌生男人使了使眼色，正常人很难发现，但是敏感的我看到了。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绝不相信只是因为我与小菲的关系他才如此关注我。他究竟有何目的？我的心越来越紧张。
　　“对不起，我今晚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麻烦你跟小菲说一下，我下次再来看她。”我快速把话说完，正准备快速离开。我隐隐感到这里的诡秘，必须赶快离开，则必定引火上身。
　　“颜”
　　一句悦耳的声音唤住了我，我回头,下一刻便被一道白光搂住。我失笑：“怎么总是这么冒失？”眼里却溢满了宠溺。
　　小菲在我耳边呼出润热的气息。“颜，我欠你一个解释。”
　　我唇角带笑。“只要你幸福，无须解释。”
　　哎，小菲暗暗叹了口气。幸福，呵，这种政治联姻的夫妻哪一对是幸福的呢？即使她对他有意，但那人心里无她，难道要她自个儿钻到他心里去不成？
　　但她还面带笑容的答应说“好。”
　　“鲁小姐，请问这位小姐是？”一波记者已经尾随鲁小菲的身影将我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位女记者问。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兼闺蜜。”小菲大方的搂着我的腰，任由他们啪啪啪的拍照。
　　“请问这位小姐贵姓？是哪家名门千金？”另一个记者立刻抢着问。
　　“免贵姓颜，出身贫门，身价不到千金。”我调皮一笑。心中却已厌恶不已。
　　全场记者皆愣，接着是哄堂大笑。
　　“颜小姐真会讲笑话。”那记者也尴尬笑笑。
　　经过我刚才的调侃，引来了更多的人。他们大概都在猜测，我到底是谁。能够站在鲁家二小姐、更兼孙氏未来当家主母的身边落落大方的女人，必定非富即贵。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不是冷笑话，我是个诚实的人。
　　相对于我的对面，那对闪闪发光的情侣，反而被冷落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是真实的说出我的身份，这帮人非得曲解，如今又反而对我更加感兴趣。
　　不愧是些专业的八卦记者，鼻子敏锐的跟狗鼻子似的，什么味儿都闻得出来。无中生有更是一绝。
　　见我的回答保守而拘谨，知道将挖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新闻，马上矛头一转。
　　“颜小姐，您和您身边的柳少爷是什么关系？刚才我一直看你们呆在一起，言行亲密，你们是情侣吗？”
　　此言一出，整个场面就像是炸了锅。所有的人都像是饥渴的野兽闻到了鲜肉的味道，兴奋难耐。
　　“颜小姐，能说说你们的恋爱史吗？”
　　“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柳总裁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
　　问题一个个寻来，排山倒海，气势汹汹。我又被闪光灯照的眼花缭乱。一时招架不住，险些乱了方寸。心下，强自镇定的思绪已纷乱为麻，脸上堪堪挂着笑意。视线下意识的穿梭在人头攒动以外。那男人越过遥遥人山人海，投来淡淡一瞥。我目中一闪，仿佛那一眼只是我的错觉。此时，他正搂着怀中的美人儿，低低浅笑。柔和的灯光仿若一袭月牙色的面纱，笼罩在他们周围，缠绵不尽，和谐柔美。
　　“轰隆隆”，我脑海里一阵焦雷劈过。再也支持不住地一个趔趄，几欲晕倒。
　　我的惊慌失措、我的柔弱无助、我的苦苦依恋。。。。。。他竟可以淡漠带过。我忽然觉得难堪、觉得耻辱。我站在这里，这个观众台上，无数个话筒对着我，而我只能带着傻笑，无言以对。
　　我本就是生活在幽暗角落里的一种野草，曝光不得。有一种草，会见光死。
　　我以为，从今以后，名流界会有一个忽然从原始森林里冒出来的猴子，彻底成为名媛淑女们茶余饭后的一大笑柄。
　　这时，一双手臂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扶住了我，我感激地回头。柳学长对我浅浅的笑。我忽然就安心了。
　　“各位记者朋友，今天的主角应该是我们身边这对俊男美女。你们这样反客为主，让我们抢尽了风头，万一我们的主角不高心把你们哄了出去可别怪我们没有提醒各位。难道你们就不想听听孙文斌先生对鲁小菲小姐的爱情表白？”不大不小的声音适时响起，清爽怡人。
　　口哨声和欢呼声交相响起。气氛瞬间被带到高潮。小菲和孙文斌被夹在人群里。感觉幸福极了。
　　注意力成功转移，柳学长立刻将我带离宴会。
　　走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带着朦胧的光，一盏一盏走到我们身后。夏季的凉风清爽的我连连吸气。柳学长并着我行，静静地没有开口。
　　我低着头，踢起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小石子滚了一会儿又安静地停下等我。我忽然止步，问：“柳学长，你爱过吗？”
　　头上一片寂静，我等不到答案，抬起头来看他，他正直视前方的火树银花，眼神悠远，仿佛在追忆。末了，他笑笑。“爱过，很久了。很爱，深爱，但她——不爱我。”
　　我苦笑。“原来我们同病相怜，都爱着不爱自己的人。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都是深爱，但我们都又不喜欢将就，如果爱情也可以将就就好了。”
　　他听着我的幽怨，却笑得坦荡：“那么，就静静地看着他幸福，只要看着、感受着他的幸福，你就幸福了。”
　　我学着他说的做，闭上眼睛，想象着他和那个女人亲密的样子。眉头紧蹙，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我突然睁大眼，斜睨地看着他，嘟嘴。“你骗人，一点也不幸福。”
　　他兴是被我的表情逗笑了，柔柔的笑容，美得让整个夜晚都变成了天明。我心里有些羡慕，能够让这样一个飘逸如仙的男子心存爱恋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出尘俊秀、与众不同。
　　他嘴角弯弯，看着我，眼里像是两杯醉人的夜光酒。他伸手揉揉我的脑袋，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的放手。”
　　我皱眉不解。“一年前我就放手了。”
　　他笑。“傻丫头，你哪里是放手，明明是在逃避。你害怕他先跟你提出分手，所以你逃得远远的，躲在沙堆里装鸵鸟，你以为你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事实就不存在了吗？他如果爱你，会继续爱你；不爱你，他就会找另一个人去爱。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勇敢起来，面对现实，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记的。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时间，让时间去洗刷和淡忘曾经的痛苦和快乐。总有一天，当你再一次见到那个人，而他身边伴着的那个人依然不是你，你却可以平静的对着他们微笑的时候，你就真正的放手了。那时候，不是因为你不爱了，而是你用另一种方式去更好的爱。丫头，爱情不是强求、不一定要相濡以沫，爱情是要以快乐为基础的，怎么让两个人都快乐怎么去爱。”
　　他话我听得懵懵懂懂的，又有些似懂非懂。
　　他拍拍我的肩膀，把我从苦思中唤醒。“别想了，我说过，那是需要时间的，到了那个时间，那个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那你懂了吗？”我抬头问。
　　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一顿，无奈的笑着，沉吟：“嗯。。。。懂了，又好像没懂。总之，比你这个傻丫头要透彻。最起码，我现在看到她快乐我也会会心的快乐。所以，我是个过来人，是你的老前辈，你得听我的。”
　　“切”我不屑地横他一眼，忽然倒退着向前走，边走边对着他说，“你也是个半桶水，还想要我听你的，没门儿。我自个儿去领悟去，大不了做个俗家佛门弟子，当个假道姑，一辈子这么得过且过的活，应该也不会怎么的难过。”说完朝他拌了个鬼脸。
　　他的笑容带着无奈，脸色却忽然一变，惊呼道：“小心。”
　　我下意识的侧身，一辆自行车从我身边擦身而过，险些撞到我。
　　那人回头朝我骂了句“走路不长眼睛”之后，骑着车没入苍黑的夜色。
　　“你没事吧？”柳学长担心的上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这时才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却勉强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
　　他脸色一黑。“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莽撞，也不知道你这二十几年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他的无心之言，却让我的心顿时产生伤感。怎么活的？我的前十五年是在妈妈的怀里成长的，而我的后六年是在‘那个人’的怀抱里长大的，我真的独立才一年，而这一年里，又是你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你说我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我也想独立，想自己过活，可是我的身边总是会出现许多的人，他们以各种角色生活在我的世界里，却都在无声无息中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而他们又都在我对他们产生依赖、想紧紧抓住、并作为一生珍藏的人的时候，又都一个个疏离我、远离我而去。爸爸，在我生活中狠少出现的那几年，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是温暖的；妈妈，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十五年的爱，却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妈妈；小菲，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她已成为待嫁之人；而，那个人，那个我将要用一生忘掉的那个男人，他给了我一个女人最幸福的爱，可是，他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我。
　　那么，你呢？柳学长，我视你如最敬爱的兄长，你准备在我身边呆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如你这样温润如玉、又深情如斯的男人，你心目中的那个她，又怎能忍心放你流浪太久呢！如果你走了，我会伤心，但我更会祝福你。因为，我更希望你幸福。
　　尽管生命太长，会很寂寞，我依然不会自私的霸占一个我看重的任何一个人的幸福。
　　不过，幸好，我还有小青。
　　一想起小青，我就笑了，可是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刚才哭了。
　　柳学长罕见的没有听见我的反驳，他奇怪的抬头看我。我连忙抱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很丑。女孩子都是很爱漂亮的。”声音闷闷的。
　　我的泪水一时停不下来，润湿了他白色的衬衣一大片。
　　他静静的没有动，任我抱着。
　　这时，路灯变得有些遥远，远处繁盛的灯海也远的愈加模糊，像是穿透了水光的模样。只有微微的风吟在耳边低唱。夏夜，却有些秋意了。
　　是的，秋天的脚步快到了。
　　凄凉，萧瑟。空灵的，仿佛失去了灵魂，丢掉了肋骨。
　　有人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
　　那么，这样的夜里，有多少个男人在因失去心爱的女人而伤痛呢？又有多少个女人在为爱而黯然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