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随意欢》一杯新茶

12、第 12 章

　　包厢里，众人觥筹交错，喜笑言言，就连不喜交际的柳学长也仿佛融进了那个世界一般，低饮浅笑，气氛和谐。唯独我，坐在灯火阑珊处，遥望着这场华丽的盛宴。这场无关我的晚餐，吃起来无比的孤独和寂寥。我闷头苦吃，郁闷至极，面前的大闸蟹鲜嫩可口，以极其诱惑的姿态挑逗着我，换做平时，我早已大块朵颐，吃的不亦乐乎。而现在我却兴趣缺缺，味同爵蜡。
　　橘黄的灯光雾化在房间里，美酒佳肴，嬉笑言谈。这一切温和美好的画面，都彰显出我此刻的不协调。
　　“小颜——”
　　啊？我沉浸在自我思维里，被人一叫，有些恍惚的从碗里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校长。
　　“还不快给你金学姐敬酒，你以后还有很多要向她学习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他死活硬拽的叫我过来的目的，敢情是想让我巴结金若莹，好让她能亲自传授我考研技巧和经验。
　　我暗暗叹了口气，校长大人，您真是个关心学生前途的好校长啊！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盛了一杯酒，站起身，对着金若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金学姐，我敬你。”
　　她优雅的朝我举了举杯，抿开一个迷人的微笑。“好。”
　　我讨厌喝酒，以前也很少尝试，所以我只是象征性的呷了一小口。还是觉得很难喝，但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准备坐下，却忽然感觉有人踢我腿，我不解的看向校长，他的眼睛示意我朝金若莹旁边看去，我恍然大悟，抬眼偷瞟了一眼金若莹旁边的人。他背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适，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的酒杯，透过琥珀色的液体，我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重新拿起酒杯，提了提勇气，弱弱的说：“乃个，莫先生，我敬您。祝福您和金学姐——”我猛吞了下口水，展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快速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一仰头将整杯酒都灌了下去。本来就不会喝酒，再加上喝的太猛，辛辣的液体流入喉咙，一时难以适应，突然就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我咳了半晌，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弯腰捂着胸口，抱歉的对众人说：“不，不好意思，让，让你，你们见笑了。我，我不会喝酒。”
　　这时，柳学长忙站起来轻拍我背，帮我顺气。
　　教导主任调笑着说：“小柳啊，你这男朋友是怎么当的，小颜不会喝酒，你应该替她喝嘛！”
　　众人都笑了。
　　我忙想解释，却听柳学长笑着说：“主任，作为G大的教师不能喝酒怎么能行。以后如果再碰上这样的应酬，我不在，岂不让别人看我们G大的笑话！”
　　柳学长的话明显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又暗暗责备校长的滥用职权。
　　几个校领导岂能不懂，面色都有些尴尬。教导主任看着校长铁青的脸，后悔莫及，怪自己多嘴多舌，但又不能不把话接下去。于是忙打圆场说：“小柳，你这话说的，小颜又不是什么公关小姐，这些交际应酬的活，怎么也轮不到她呀！”
　　我已经感觉到坐在我右边的校长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我能在G大教书，已经让柳学长和他之间产生了许多芥蒂，我不希望因为我，他们的感情破裂。这时，我已经不再那么难受，笑着说：“主任，您说的对。我又不是公关小姐，我应酬个什么呀！我又逞什么能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不会喝酒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了，结果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说，还让大家不够尽兴。我该罚。现在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语毕，我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一饮而尽。
　　我又倒了一杯茶，对着莫意欢说：“莫总，刚才失礼了。我再敬您。”
　　很快的，热闹的气氛就将刚才的小插曲掩盖了过去。
　　金若莹问了我几个关于考研的一些情况。比如‘考什么专业’‘什么学校’‘看什么书籍’等等，又向我推荐了一些考研书籍。
　　我对考研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都很敷衍的说了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实在坐不住了，可能刚才喝了酒的原因，头昏胸闷，面红耳赤，便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了。
　　我确实很想解手，所以便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我也不想回去，便一个人走到轩辕阁酒店前面的一个巨大喷水池旁边坐着吹风。吹着冰凉的寒风，我的心神逐渐神清气爽起来。
　　水池里喷着几条五颜六色的水柱，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半空中起伏翩跹。喷水池旁有着一片宽敞的水泥空地，来来往往许多人，很热闹。
　　我双臂抱膝，呆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看着这群人，有摆地摊的小贩卖着一些小玩意儿，有一群阿姨风雨无阻的跳广场舞，还有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散步。。。这些画面真实又现实，温馨又温暖。这一刻，我才感觉我是踏实存在的。
　　相比于这里，对面的轩辕阁就显得梦幻多了。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火树银花。看着都有些迷离，有一些不真实。那里的人，都是高贵典雅的，都是精致华贵的，就像雕像一样经过了思维的缜密构造，因此显得完美又高高在上。
　　而我，实在不适合那里。我太爱做真实的自己了。带着面具，我活的好累。我宁愿活着像一只不起眼的野草，也不愿意扮演牡丹绝艳超群的模样。
　　在这里，像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唱歌就唱歌。想着想着，我就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哼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千里共婵娟’，我希望，不论身在何处，你都能是幸福美好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忽然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猛然抬起头，老泪众横。映着万千交错斑驳的朦胧光影，我看见了从他眼里闪过的惊诧。
　　我心惊了一下，连忙偏开头擦掉眼泪，有些尴尬的抱怨：“你怎么这样啊！每次都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出现。你和我有愁吗？”
　　“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会一直痛苦下去？”他眼里溢满疼惜，修长的身影背着光，看着有些凄凉。
　　我苦笑，但很坚决的说：“不会，我已经选择忘记，这次是真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忘记。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磨人的事情，我今后恐怕再不会恋爱，我不喜欢那种心痛的感觉，那种身不由己的心绪，真他妈的难受。”
　　他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说：“为何不重新恋爱？你痛苦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那个真正爱你疼惜你的男人。你应该试着寻找。”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适合我？我照着模版去找。”我突然看着他问。
　　他怔了怔，笑了。“为何不考虑我呢？”
　　我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学长，没想到你也会讲笑话。”
　　他板正我的肩膀，让我的眼睛正视他的，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认真严肃。“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觉得我们很适合吗？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很融洽也很有默契，不是吗？”
　　我笑不出来了，心里莫名觉得紧张。他在向我告白吗？可是，这，我衰了，我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哥哥一样看待，我以为他对我也是兄妹一样的感情，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难道他，我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丝浅浅的渐渐加深的笑意，在那两弯漆黑的深潭里扩散开来。
　　我恍然大悟，睁大眼睛。“你，你。。”我娇斥他。“你竟敢骗我。”
　　又是如沐春风的笑容，总是像火源一样将他的周身点亮，这样的男子，像微风，像冬阳，像晚秋里的一抹空灵，美呆了。我怎就不爱呢？？？
　　我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引着，深深的伸手抱住了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
　　他反搂住我的腰，淡淡的。“不谢。”
　　经他这么一闹，我的心情好多了。我们并排坐着看天上的星星。
　　我斟酌了下，开口说：“学长，我想辞职了。”
　　我偏头观察他的神色，但他好像预料到了似得脸上没有一丝诧异。“好啊！”
　　我沉吟。“你就不问我原因？”
　　“我知道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我欣慰。“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太懒，太没有坚持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的选择，自有你的道理。”
　　“要是校长也能明白我的心思就好了。”我幽幽的说，“我不想考研，我只想认真的做个教书女先生，和我的学生们一起单纯的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校园里，我喜欢看他们脸上的活力和朝气，喜欢他们的纯真和张扬，他们就像是一群花园里五颜六色的百花，齐放出青春和生命的精彩洒脱。就连那群怪才也一样，他们虽然很淘气，常常气的我想杀人，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喜欢我的，否则他们不会抽泰戈尔诗集里最简单常见的诗让我背，像他们那种IQ两百的家伙，除非是存心留下我，否则我怎么会斗得过他们呢！可是。。。”我的眸子暗淡了下来。“我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柳学长轻抚我的头发。“他们不会失望，任何人都不会失望。因为他们喜欢的是你的本身，而不是那个刻意改变的自己。”
　　我嘿嘿的笑。“希望如此。”
　　坐了良久，我们才重新回坐。大家又吃了半响，这才说说笑笑走出了酒店。
　　站在酒店门口，几个校领导围着金若莹和莫意欢话别，我站在一旁，双手插进裤兜里，缩着脖子干等着。心里暗暗祈祷，快走吧！不然我就要被冻成冰人了。
　　这时背上一暖，一件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柳学长的外衣已经不见了，只穿一件白色衬衫的身板，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消瘦，却眼角的暖意依旧。
　　我连忙想拿下来还给他，他的手掌在我背上轻轻一拍。“穿着，我不冷。”
　　我皱眉，放屁，撒谎也不看场合。推掉他的手臂，我正要脱下他的衣服，校长这时叫我了。“小颜，你过来一下。”
　　我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校长拉过我的手臂，对金若莹说：“以后小颜可就让你费心了。这孩子天资还算聪明，就是太懒，没什么上进心。”
　　金若莹搂住我的肩膀，笑着说：“李伯伯，您太客气了。我和颜学妹有缘，一看见她就很亲切，像看见自己的亲妹妹似得。”
　　我嘴角抽搐。这表面功夫做的。
　　拢了拢快要被她拽下来的巨大外套，我背挺得更直，僵笑着不说话。心里却冷笑，虚伪。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他旁边站着的人，淡漠优雅。心中一动，我突然腕上柳学长的肩膀，笑着说：“金学姐，谢谢你啊！不过我男朋友也是英语系博士，还是他指导我好了，你日理万机，老是麻烦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她呆了呆，看了一眼柳逸，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笑了。“是啊！我忘记了，柳逸比我还厉害呢！不过，”她拍拍我肩膀，“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这家伙不能解决也可以来找我。”
　　我笑着说：“好啊！”说完，眼睛又瞄了一眼她旁边的男人，他的表情不变。我却感觉一股挫败感冒出心头，随即潇洒一笑，也不管其他人，挽着柳逸的手转身就走了。我朝身后摆摆手，潇洒的说，“再见。”再见！从此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