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颜莫辨（省拟）》折扇折凳

1、燕平

　　出站了。
　　赵冀拖着行李,推推搡搡地走出北|京站。这座特级车站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历经半个多世纪的雨雪风霜,愈发庄重雄伟。每到整点,钟楼上便响起肃穆的<东方红>,声声贯耳。

　　赵冀在这曲声中行走在站前广场上。广场上什么人都有,旅客、接站的、送站的、搬运行李的小红帽、导游、卖水的、夏天卖水冬天卖充电宝的、卖地图的、发小广告的、要饭的、要□□的、保洁的、贼眉鼠眼的、荷枪实弹的武警……他钻进地铁站,进入了这座城市庞大的地下迷宫。说来也怪,北|京,这座对赵冀还说还很陌生的超级城市,在地面上很容易迷路,到了地下却永远也不会走丢。

　　走出地铁站的赵冀只觉迎面一股冷风,顺着脖子钻进衣服里,带走了那么一点儿热气。他紧了紧领口,戴上帽子,低下头,不说话,快步沉默地走在路上,朝着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论气候,北|京一点也不适合作首都,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太干,风太硬,夹杂着细沙土,吹得人鼻孔黢黑,也不知道三北防护林派没派上用场。

　　然而冬季里,也有明媚晴好的天气。天空洗蓝,没有一丝风,阳光照得视野亮堂堂。再好的天气,也就是一上午。

　　赵冀在充斥楼道的异味里打开房门。十年前盖的房子,在最旧的基础上几经翻新。租这间房子只图一个干净,别提什么居住环境,在诺大的北|京打拼的赵冀以为能有一张床就心满意足了。

　　他撂下行李,甩掉鞋子,脱了羽绒服,疲惫地躺在床上。这时,手机响了。

　　燕平。

　　“我马上过去。”

　　他麻利地再次穿上羽绒服,蹬上鞋子,匆匆地走了。

　　一个半小时后,赵冀出现在了西城区一座四合院门前。这位儿时玩伴燕平的家俨然成了文物保护单位,或者叫二千万也买不下来的豪宅。燕平很想拿这二千万换一套真正的豪宅------北欧园林浪漫风情独栋别墅,但旅游部门为了保留四合院的原始风貌和人文气息,死活不让他搬。一来二去,他也只能窝着火,凑合地住着。

　　那钉着“文物保护单位”铜牌的门开了,门里探出一张亲和的笑脸,多么美的一张笑脸。那是赵冀看着长大的玩伴燕平,这座四合院的主人。他笑着把赵冀迎进院里,院子打理得很像那么回事,然而屋顶上已经长满了荒草,瓦片也不齐整了。难怪燕平总是想搬走,实在太旧了。
　　燕平何许人也一个脾气秉性并不那么好,却出身高贵的人。也许是出身太过高贵,才故意起了一个惊不起水花的名字,结果适得其反。他越是叫“平”，越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平凡、不寻常。单看他那张脸吧,无论何时总是笑着的,神采飞扬,充满了吸引力。加上他那挺拔的个头,到了哪里,总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最后不得不高看一眼。

　　燕平把赵冀迎进屋里,两人坐下。

　　“我想和卫凌风分了,”燕平说这话时,笑容终于褪去了点。

　　赵冀向下撇了撇嘴:“你们又吵架了”

　　“昨天中午我们一块儿休息,我要拉窗帘,他偏不拉,我一来气拉上了,他又跟我闹。我只有半小时午休,全让他搅和了。”

　　“朋友还是先谈着,同居……不适合的话就先别同了。”赵冀说。

　　“还有,”燕平吸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出去吃饭,我想吃川菜,他死活也不吃,说吃不了。那么大人了,谁信啊!”

　　要不是前几年你换了个四|川厨子,让你吃辣的你也吃不进去,赵冀想。他看着燕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不值得吧。”

　　“小事”燕平瞪起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完全不懂我的生活习惯,根本没法儿一块儿过日子!”

　　但是,世界上没有两个燕平。赵冀看着不住向他抱怨的燕平,有点头大。心想,他们俩的事,我左右不了,我还是当一个好的倾听者吧。

　　果不其然,三天后,赵冀再次接到燕平的电话。对方的声音透着骄傲,透着幸福,透着不可名状的欢喜,透着一贯的自信,透着些笑意------不用说,他脸上一定是笑开了花的。

　　他说:“我和卫凌风,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