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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夜幕深垂,正处在昼夜交替,最平静最黑暗的时候,两人慢慢赶上来,曹野站在车外,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走来的方向,马车风灯的火苗左右晃动,映着他身前不大点儿的地方昏黄模糊,显见已是等候多时。
      见到他们回来,曹野不经意的跺跺脚上露水,把随身带的几件大氅分了分,率先一步走在前面。
      风灯提在手里,山道还是那种看不见的黑,云瑞跟在白玉堂旁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倒也没见他吭上一声。
      这段最后的路程,全靠徒步一点点的沿阶而上了。
      所谓台阶,不过是些大小不一的山石错落而成,时常抬脚之际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落足点。从半山腰往上看,黑黝黝的山石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大概很长时间没有修整的缘故,爬藤附着在岩缝深处,枝枝向上交错盘绕,荒凉没有人气。
      展昭伸手给云瑞裹好风帽,越往上走,空气阴寒的令人阵阵发冷,不过一个谷口的距离,气温骤然直降,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如丝小雨,前路,更难行了。
      几人上到山顶,竟已耗去了一个多时辰。
      山上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清甜,晨光熹微间,盛放着层层枫叶的庄院安静优美,被密集的雨丝染成了轻雾一般的淡红,蔓延在他们面前。

      进入庄院的路上,白玉堂想起来了,洛霞庄,是圣上御赐万银给定小侯筑建的别府,传闻风水图中汴京为首,洛西作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
      他漫不经心的靠近曹野,只做闲谈一般的扯道,“你倒是有心选这处建府,在这里大兴土木,怕耗的不是你曹小侯家的银子吧?”
      “你知道我的,”曹野说,他就怕白玉堂和他生分,急急忙忙撇清自己,“这些都是圣上的意思,要我,是万万不可能跑这里找罪受的。”
      白玉堂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开,“你收拾得很精致。”
      曹野叹了口气,“若不是圣上吩咐,要我每年一定上来住几日,只怕这庄子早就被蒿草掩埋了。”
      知道白玉堂不爱听,说完他一脸闷闷的往前走。
      这话各人听了都未放在心上,只余郝连鹏,他盯着曹野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深黑色的瞳仁里没有泄漏半分内心的想法。
      山庄的进深很长,众人身上早已又湿又冷,加紧步伐的同时,渐渐也就把这话头撂下了。
      不知道曹野是不是有意为之,白玉堂的房间位于庄院最温暖的东南地,和展昭所居隔了一条七拐八拐的长长桥廊,遥遥相望。
      展昭本就话少,这下看了曹野的安排,心知他是有心捉弄自己,好笑之余,偏就不提离开的事情,拉着白玉堂的手仔细清洗上药,忙了大半晌,直到亲眼看着白玉堂和云瑞歇下,他这才揉揉发胀发痛的太阳穴,一步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里燃点着嗞嗞作响的炭盆,水和茶点放在桌子上,但他没有一点儿食欲。
      开封府……潘大年,赵祯,洛霞庄……
      这桩桩件件搅得他不得安生,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想找出让自己安睡的办法,时而又跟着檐下的水滴声默默数着,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他才算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到处是黑乎乎的沉寂。
      确切说,他是被压得喘不过气而惊醒的,这种感觉,诡异的熟悉,就好像许久之前,有一只酷爱霸占猫窝的大耗子常常做出的举动。
      外面的雨声早停住了,屋子里透着冰窖一样的寒气,他只当作梦似的又闭上眼,耳朵里却被另一人的呼吸声灌得满满的。
      展昭慢慢撑起头,小心不动出一丝声息的看过去。
      眉眼鼻子都是他念念不忘的清晰,尽管看不真切,可他总是能从贴近的气息中,立刻察觉到那人的动静。
      他浅浅唤了一声,“玉堂。”
      白玉堂倏得睁开眼睛,乌黑带笑的,鼻子嘴唇却巴巴的皱成了一团,“早知你这么不好玩,我就不跑来了。”
      起身给他搭好,展昭汲汲走出去掌了灯又挪回来,“炭盆也熄了,瑞儿呢,还在睡着?”
      说着他把手伸进被窝,一边贴着里面温热的肌肤,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一番,“好冷好冷,我来给你暖暖手。”
      白玉堂左躲右闪的骂他,“拿开你的冰爪子,小心我踹你!”
      笑过之后,白玉堂认真打量了展昭依旧温存的眉眼,这人的样子,早在他脑海中刻了几千几百遍,可他心里又很清楚,方才的那番举动,自己却是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到过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门,方下过雨,路上到处坑坑洼洼的小水滩,庄子里本来就人丁稀少,顾不到这些细微地方,好在沿途都掌了灯,映的小水洼也是晶晶亮闪的十分惹眼,远远望过去,真是如珠如玉的璀璨一片。
      转了几圈又回到东南角,白玉堂一天一夜没进食,便要重新折回到前院,寻思着找人做些合口的,展昭心知这耗子素来嘴刁,也就由着他去,自己兴冲冲的赶着进去看云瑞。
      曹野和公孙策也在,正靠在床沿上戳弄半睡不醒的云瑞,见他独自一人进来,不约而同的咦了声,云瑞朦朦胧胧睁开双眼,想都不想脱口便叫,“爹……”
      曹野存心逗弄他,当着展昭的面,又使坏的追问云瑞,“看清楚了?我可是比你这猫儿爹要强上许多?”
      云瑞果然呆住了,两只大眼睛慢慢移向另一边,半晌,才笑嘻嘻的一头拱进展昭怀里。
      象是占了极大便宜似的,曹野窃笑出声,连连用胳膊肘推搡展昭,“听到没有,咱俩现在、地位一样。”
      展昭父子俩同时抬起头来,两记冷眼丢过去,瞬时双份的杀伤力把曹野当场来了个对顶穿,他讪讪的后退了几步,肚子里却几乎笑翻了天。
      忽然外间砰的一声,随着人影一闪,白玉堂回来了。公孙策眼尖的瞥到他手里提着一坛黄酒,不赞同的说,“你还是忍忍吧,等过些日子再说。”
      白玉堂支吾了一下,并不奇怪他俩怎会在此,目光逮到一旁蠢蠢欲动的曹野,他嫌弃的把手中坛子往桌上一丢,一面横着眼说道,“你的人好难说话,五爷同他厮磨了半天,才算哄出了这么点儿!”
      展昭一笑,却想不出白玉堂央求别人的那副模样,放开云瑞走过去,他揭开坛子的封口倒在壶中,又取了热水烫上,云瑞也在旁边搭手,顺着爹爹的意思往壶里投下几颗话梅。

      外面天寒地冻,山顶的气候不比平地,寒露一降俨然已进入冬天,曹野又著人在通连的厅间厢房里都点上炭盆,一时间,热气融融,满室的馥郁酒香渐渐更加浓烈了。
      不一会儿,膳房的菜也上来了,白玉堂兴致很高,趁着几人忙碌的功夫,早偷偷抿了几口酒下肚,云瑞也是一脸红扑扑的,帮着他从中掩饰。
      桌上摆得五六盘菜肴都是寻常的山野之物,没有什么荤腥,但是色相出奇的青葱鲜嫩,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展昭略略拨了几片肥厚的山菌到白玉堂盘中,曹野看到也如法炮制,急忙夹了一块硕大的猴头菇送过去,不想中途被一双筷子轻巧拦下。
      “火候还欠点儿。”公孙策笑眯眯吃下,对着曹野由青转红的脸,不温不火的评点一句。
      曹野的脸皮也是磨练出来的,可不晓得是不是真应了卤水点豆腐这话,素来牙尖嘴利的他,到了公孙策面前,也只有乖乖闭嘴的份儿。
      展昭心里一乐,转身倒酒之际却摸了个空,放在水里温着的酒壶不翼而飞,而一直呆在白玉堂身边的云瑞,此刻也不见踪影,凭空消失了。
      “瑞儿呢?”
      听到展昭在耳边低声询问,白玉堂从微醉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眼底倏忽乍出一丝笑意,俯下身,像拎小鸡一般把云瑞从桌子下面提了出来。
      “爹你要找瑞儿……”
      云瑞笑嘻嘻的抱着酒壶,趔趔趄趄朝着展昭走了几步,突然两眼发直,扑通一下就软坐到地面上,白玉堂一口酒喷出来,险些笑得要倒过去。
      展昭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上前抱起云瑞瘫软的身子,可嘴角也自好笑地弯了又弯。

      把云瑞送进里屋安顿下来,又是好一番周折,展昭回到前厅,公孙策和曹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屋子里热闹散尽,白玉堂趴在半开的窗子前,正一下一下弹弄着窗棂上吊着的一串紫藤,玲珑如翠的叶瓣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又荡悠悠打回在他的脑门上,寂静闲散似梦。
      展昭默默从后面抱住他,他真希望这一刻能就此停住,有这个人,这样一个夜风料峭的夜晚,一直一直的,留在身边。
      “瑞儿又去睡了?”
      “嗯,拉着我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和你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絮叨个没完了?”
      “很久了……你每次在外面喝醉了,总会摸到我房里,说上几百遍跟我走吧跟我走吧,你都不记得了……”
      “你记得不也一样么……”

      夜风吹过窗前,一室的烛火摇曳,残酒温香萦萦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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