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成空》夜宿ys

7、第七章

　　第七章

　　“若她真的嫁了，你又当如何？若你不想她嫁，你又当如何？”
　　二两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
　　卫家庭院正中央有一颗百年的桃树。四方的庭院中，却有一颗树。一框一木为困，这本是极不吉利的寓意，但百年来卫家人念在桃树长寿且这些年来也未发生什么骇人的事，便留下这颗树了。
　　然而突然有一年，卫家无缘无故竟失了好几口人。那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卫家人惶惶度日，生怕自己也会无故消失。卫惘沉却也大胆，该吃吃该喝喝，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直到有一天，二两一脸惊慌地找到自己，竟说那桃树会吃人。
　　惘沉一愣，却看着弯腰喘息的二两，笑道：“哪有这么玄乎的事呢。”二两抬头看她，脸上的惊慌尚未褪去，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惊骇之色，只呆呆地回：“我......我没骗你，那桃树，桃树真的会吃人！！”这时卫惘沉才觉异样，虽说二两平日里的确胆小，但却不会无故编出些骇人的事来骗人。于是她坐得端正，脊背僵硬，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声音略颤。
　　二两直直地看着她，双眸中忽地蓄满了泪水：“那，那桃树下的泥土里，有，有......”
　　（二）
　　原来这日二两习惯性地去花园中浇灌她悉心栽培的花朵，看到那桃树旁的红花生得无比艳丽，猩红色的花瓣似双手包笼着，还未完全绽放。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花朵却枯枯萎萎的，她便好奇地走到哪桃树旁，仔细地看那些花。那些栽着花儿的土地颜色比其余土地的颜色深些，走近了还能微微闻到一股奇异的腥香味。
　　二两看着那些花儿，心中欢喜得很。仔细瞧发现原来是栽花的土地与自己栽花的土地稍有不同，二两就徒手刨了一些那深红的土，欢喜地便要去给自己的花儿‘施肥’。她兴冲冲地刨了一手的土，将土盖在自己的花儿上，然后发现似乎就在一瞬间，那些将要枯萎的花朵竟像是重生了一般，花苞微微绽放。
　　二两一愣，却不曾细想，就用裙子下摆擦擦手，想要去找卫惘沉玩。这时却发现问题了，那土渍竟擦也擦不掉，淡淡的红色染红了整只手掌。二两惊讶地回过头去，却见那桃树自根部上方约一寸之处缓缓流下液体，桃树根部有什么微微蠕动着，似要破土而出......
　　（三）
　　惘沉心中一沉，便赶紧拉着二两去寻家中的人一起去探个究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始撸衣袖开始挖图。越往深处挖，一股腥甜的味道便越浓烈，然后......一个正努力往下挖的小厮惊叫了一声，吓得踉跄地退后几步，手脚并用地爬远那桃树。众人便齐齐围过去看，也都骇得齐齐后退，连滚带爬地跑到卫惘沉和二两身旁，惘沉的贴身护卫一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只声音凄厉地道：“小姐，小姐！！莫要过去！”
　　瞧着场景，卫惘沉一惊，唤着那些人齐齐离开那桃树，全速地跑去寻大人们。卫惘沉微微蹙眉，按捺着好奇与害怕，让二两待在原地，自己竟要走近那桃树一探究竟！二两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叫到：“惘沉，不可！！”
　　但已经迟了，惘沉已经眼快地看到那挖好的土地下的场景——
　　累累白骨上沾染着猩红的血，还有众多小虫缓慢地在白骨之间蠕动穿梭着......
　　惘沉惊得后退一步，吓倒在一旁。
　　（四）
　　后来，卫家人在那桃树根下的深色土地中，竟挖出了那多年前消失的几人的尸骨。那些尸骨姿势扭曲，似是生前遭受了什么酷刑一般。惘沉吓得好几天都没有敢吃饭，倒是没看过那实景的二两忙着劝她吃饭。
　　惘沉看着丰盛的菜肴，脑中又不自觉地浮现那场景......哇地一下又吐在了地上。
　　二两觉得自己没去看果真是正确的。然而又不免心疼起饿瘦了的惘沉。她拍拍吐得一塌糊涂的惘沉，用自己觉得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道：“没事没事，那桃花树已被除去啦。”惘沉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惊异地转头看了满脸温柔的二两一眼，弯腰吐得更厉害了......
　　这声音真的是......
　　（五）
　　听到这里，花茕蓂愤愤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莫不是把那桃树除去了罢！”那桌子一震，竟像有灵力似的，蹭了蹭花茕蓂的手心。“咦？”奇异的桌子的触感，花茕蓂低头看去，竟见那桌子隐隐浮现一张清秀的小脸。
　　......桃树精修炼到这种境界也是蛮厉害的。
　　魉笑笑，有感应似的朝着桌子微微一笑，无神的双眼竟含着宠溺的笑意。慰尚空瞧着这场景着实有趣，摸摸下巴娇笑道：“原来这就是魍啊......”然后双手甜腻腻地摸着屁股底下的桃木椅。于是她觉得有什么东西顶了顶自己的屁股......
　　容瑢瞧这场景，唇畔含一点笑意。
　　着实有趣，只可以附身于桃木上的魂魄和眼盲心却通透的‘人’做一对。
　　扇非离悠悠地喝一口茶，问道：“后来呢？”
　　（六）
　　卫家人在桃树下挖出了那些人的尸骨后，不知是谁的主意，竟叫人要除去那颗百年的桃树。二两皱皱鼻子，戳了戳趴在书桌上睡得正熟的惘沉的脸，忧虑道：“那毕竟是百年的树了，会不会有树精啊......”
　　惘沉懒懒地抬眼皮，又闭上，握住戳着自己脸颊的软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呼了一口气，“害了这么多人，即便是成精，也是只害人的妖精。”二两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暖湿气息，吓得收回了自己的手，却也蹙眉：“可万一那害人精无处可去来寻仇怎么办呢。”
　　惘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握住二两垂在侧边的手，笑道：“你可别乌鸦嘴呢。自小你说得坏事十有八成会成真。”
　　二两转转眼珠子，坏笑道：“那便咒你以后要出嫁给一个待你凶悍的丈夫。”
　　惘沉悠悠看她一眼，笑道：“可不是么，我的童养媳等不及了呢。”
　　（七）
　　魉低头笑笑，苦涩道：“那桃树，根系庞大，无法移走，因此卫家人搬出了卫家宅院......”非离摸了摸桃木桌，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慰尚空，得到示意后便浅笑道：“这么说来，之后的事与那桃树无关了？”
　　魉缓缓摇头，微微蹙眉，似在回忆什么不好的事情：“并非如此，因为，自那以后，我和惘沉每日夜里都会梦魇。”慰尚空一愣，傻乎乎地啊了一下。魉顿了顿，道：“但也奇怪，我们梦魇从不在同一夜......后来又一次，惘沉惊叫地醒来后，只呆呆地望着我，看我的眼神特别奇怪......”
　　摇摇头，魉垂眸，涩涩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夜里，惘沉梦到了什么......”
　　花茕蓂双眼一亮，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什么？！”
　　容瑢无奈地握住她白皙的手腕，捏了捏示意她别用这么好奇的语气。
　　（八）
　　惘沉变奇怪的后一夜里，二两也如常地被魇住了。
　　梦中，不再是黑乎乎一片，也没有一团团黑色的浓雾包裹着自己，一边惊叫着一边冷冷地笑着。一片桃红中，远远地似乎有人影晃动。渐渐地，二两发现自己身在她和惘沉常去的热闹非凡的街巷中。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惘沉回头看去,竟看见自己和惘沉并肩走过，边走还边笑得灿烂。二两愣愣地，只记得方才惘沉走过时，看着自己的温柔神情。
　　心里忽然变得酸酸涨涨的。
　　恍惚中，听到耳边传来陌生的女子的浅笑声。惊得一回身看去，就见一位着桃红色的清秀女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二两思索一阵，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着女子。
　　“你认识我的。”那女子仿佛知道她的心声一般，柔柔笑道：“若不是你，那些人也不会想要除了我。”二两愣愣地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呆愣了一番，才脸色大变，吓得退后几步，低低叫到：“你，你是，桃树精！”
　　桃树精微微一笑：“我叫桃夭。”
　　（九）
　　桃夭？桃之夭夭？二两呆呆地想。桃树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错。”
　　二两脸色一变，捂嘴惊叫道：“你听得到我的心声！”
　　桃夭对少女长长的反射弧很无语。桃夭无奈叹口气，“这是我唯一的能力了。”说完，便笑着打量二两，啧啧道：“这么些年，长得倒挺水灵的了，怪不得呢......”二两疑惑：“什么？”
　　桃夭弯弯眼睛，捂嘴偷笑着道：“怪不得某些人会对你动心呢......”
　　听到这，二两的心忽然漏跳一拍。
　　桃夭好笑地看她，却叹口气悠悠道：“只可惜都是女子......不出几日，就会有你家小姐要出嫁的消息了。”二两脸色大变，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桃夭好笑地看她一眼，“既早过了及笄的年龄，自是要出嫁的。”二两脸刷的变白，磕磕绊绊道：“不，不会的......”
　　“为何不会呢？”
　　二两低下头，委屈地嘟起嘴。
　　她说好长大了要娶我的呢？
　　（十）
　　“你们均为女子，又如何娶嫁呢？”桃夭奇异地看她一眼。啊呀！二两瞬间红了脸，竟忘了她是能读人心的了。二两咬咬下唇，眼神飘忽，嘴硬道：“她不会的！”
　　桃夭眼中含笑，却也无奈地叹口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起来，二两见那场景也变得模糊。
　　“若她真的嫁了，你又当如何？若你不想她嫁，你又当如何？”
　　二两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恍惚听见幽幽地一声叹息。
　　“若有什么难处，到老宅找我罢......”
　　（十一）
　　慰尚空摇摇头，故作老成道：“可怜有情人不能钟情眷属。”容瑢瞥她一眼。说得好像你和你的有情人在一起了似的。
　　魉低头，抚着桃木桌，宠溺一笑。那木桌上显现的清秀小脸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只是可惜了魉瞧不见。
　　若是换到以前，听到‘有情人’三字，二两必会羞得红了脸，低头嗔道：“哪是什么有情人！”她们哪能在一起呢。可如今......魉温柔地抚摸着那朴素的桃木桌，仿佛在勾画着心上人的脸庞。
　　如今，我没什么可惧的了。
　　花茕蓂看看二两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来呢？”
　　魉勾唇一笑，却答非所问：“茕儿？这是谁对你的称呼呢？”花茕蓂一愣，疑惑地啊了一声。魉只微微笑道，转头面向花茕蓂，双眼无神，“你的心上人，心里也有你呢。”
　　花茕蓂蓦然红了脸。
　　讨，讨厌，谁让你读我的心了！！
　　（十二）
　　后来，惘沉真的要嫁人了。
　　二两把无意中写的那首《桃夭》命人传给惘沉看。
　　随后经竟传来了惘沉不见了的消息。心突然猛烈跳着，二两狠狠地压着胸脯，恍惚想到某个地方。
　　......不知惘沉梦魇的情景是否和自己的相同。
　　恍惚之中，二两发现自己竟懵懵地来到了卫家老宅。鬼使神差般，她朝宅院中那桃树所处的方向走去。越走近，心跳得越来越快。待到了那桃树旁，二两愣住了。
　　惘沉眼中带着缱绻，温柔地看着她。
　　只是身体却有一半已没入那桃树树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