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春秋不灭

4、两人对望

　　夜半，天气甚寒，辗转难眠，熙儿睁开双眼，见几上有花笺书散句而云：“枕生寒，孤衾积冻。”忽觉寒风袭来，有些冷，熙儿披着外衣，起身关窗。眼角一瞥门外有一黑影，熙儿警觉起来。三声敲响，来者压低声音说：“我是子虚。”
　　“有事？”熙儿奇怪，半夜三更能有什么事。她打开门，刚想说什么，子虚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越过门槛，小心地关上门。
　　“参见九华上神。”子虚双手抱拳，突然跪在地上。
　　熙儿愣了愣，心下疑惑，白日光景略过脑海，她急忙地扶起子虚，道：“我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九华上神。你弄错了。”白日看子虚的一举一动，处事荣辱不惊，必定不是寻常人家，恐怕也是个神仙。只是，她还不能轻易地完全相信任何人。
　　烛光摇曳，沉默半晌。
　　子虚抬起头道：“九华上神，望恕罪。今日桂花糕，只是测一测你的身份罢了。”他的目光十分坚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就是九华上神。”
　　看来她以后不能随便吃桂花糕了，随便被人识破身份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熙儿摸了摸茶杯，怅然道：“九华不再了。”
　　“难道九华上神不想重振九华吗？难道就让颜离宫的贼子横行天界，骄傲跋扈吗？”子虚越来越来激动，脸上泛起红潮，目光闪烁，“子虚找九华上神找了一千年了，今日终于找到了，我九华光复，指日可待！”
　　熙儿望向窗外明月，淡淡地说：“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子虚低头：“我是九华宫内的一个小仙，自天界大乱以来幸免存活，九华育我，恩泽之心不敢忘。”
　　现在大概可以认为子虚是自己人了。熙儿接着问：“那我父君呢？”
　　“九华神君，下落不明。”子虚神色黯然。
　　熙儿讶然道：“那今天的桂花糕，是谁做的？世间独香，唯有我父君才能做到。”
　　熙儿偏头看向子虚，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中油然而生一种十分狂热的崇敬之情。他自觉失态，尔后顿了顿，缓缓地说：“东临。临云宫上神。”
　　这不是师父仙去前提到的人吗？她正愁到哪里去找呢，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事不宜迟，明天带我去见他。”熙儿道。
　　子虚点点头道：“正有此意。”
　　早早的，跟清尘告个别，熙儿便随着子虚离开越府。
　　灵隐山上的树影影绰绰，一路上只听得山风飒飒，偶尔夹带几声虫鸣。熙儿因走神得厉害，并未发现子虚停住了脚步，一不留神便撞到他的身上。“啊，对不住，对不住。”熙儿连忙道歉。子虚也不恼，只是往旁边移了一步。他用指尖指了指山，道：“沿着这条笔直的小道上去，就可以看见临云宫上神了。”
　　熙儿点了点头，看子虚转身有离开的意思，熙儿问道：“你不随我一起去吗？”
　　子虚摇头，态度谦恭：“九华上神一个人去就好了，若是太多人，临云宫上神会不高兴的。他喜欢冷清。”
　　“才两个人，一点都不算多吧。”看子虚还是摇头，熙儿还是不勉强了，道，“那好吧，我一个人去。”
　　曲径通幽处，山风一拂，熙儿觉得周身的气血都凉了，她忿忿道，“真是的，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干什么，冷死了。”地上拾起一根不知名的树桠子，她停了下来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奇怪，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啊，连只鸟都没看到。她识路的本事不是很好，但也没那么差吧。
　　向左转弯，一凉亭赫然映入眼帘。“滴水亭”三字笔力遒劲，熙儿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过去，“好字好字。”自幼喜欢书法的她总是有个习惯，见到好字就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在九华时。她的房间里不知藏了多少上古的字画。
　　她望的出神，直到听见有人轻轻咳了一下，她才低头，竟浑然不知亭里还有一人。
　　这一望，亭里的男子竟比那字还吸引人，素白的衣裳，一尘不染，修长的手指，薄珉的嘴唇，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却没有一丝慵懒的气息。
　　时间好像静止了，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人，熙儿暗暗赞叹，小声嘀咕道：“绝色，绝色。”
　　仿佛被打扰了，男子微微皱眉，深邃的眼底中蕴着些许不快。他抬眸寻声望来，看到熙儿的那一刻，身子僵住，竟也望着她出神。
　　两人久久对望。无边落木萧萧下。
　　大风吹过，风尘吹起，迷了熙儿的眼睛。谁能跟她说，这是什么状况？
　　“那个，那个......”熙儿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揉揉眼睛，“请问这附近是否有一个叫东临的人？”
　　男子自觉失态，把目光移到别处，漫不经心道：“找他作什么？”
　　难道要跟眼前这人解释关于牵涉到的天界这么复杂的问题吗？不必吧。
　　“我...我...”熙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道，“他做的桂花糕好吃，我就是想吃。所以找他。”
　　男子唇边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丝笑意。他朝远处指了指，熙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小茅屋隐于绿色的藤蔓之中，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谢谢啊。”熙儿镇定地背过身去，然后走了几步路，确定男子再也看不到她时，加紧脚步挥着小手臂一路小跑，一口气跑上小茅屋。
　　抚着剧烈跳动的小心脏，熙儿靠在一棵树边，大口大口地喘气。激动个什么，她暗暗地鄙视自己一番，又不是没见过俊美的男子，何必呢？以前九华宫的绝色男子她都看了个遍，只是再好看也没爹爹好看。不会沉睡了一千年，智力下降，审美也降格了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正经事儿要紧，她晃了晃脑袋，缓一缓神，平复好心情，推开庭院的栅栏，缓缓步入。
　　“有人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良久没有人应答。
　　见门没锁，她轻轻推开，小门吱呀一声响。
　　“临云宫上仙？在吗？”慢慢走进去，熙儿才发现原来这是个灶房，摆设简单，桌面上一陶瓷碗里装着几块桂花糕。是东临的住处没错了。只是他人呢？
　　她手里拿起一块桂花糕，退出灶房，熙儿打算打开另一扇门，想必是卧室了。
　　“东临？”她敲了敲门。
　　“嗯？”里面传来一丝懒散的声音。
　　熙儿站在门外，道：“临云宫上仙，我有要事相求。”里面又不吱声了。
　　“临云宫上仙？临云宫上仙？”熙儿连着唤了两声，静默一边。
　　她仰天叹了口气，心想这神仙架子怎么这么大。
　　“东临。”她无奈地说，“我可以进来吗？”
　　“嗯。”简短的回应。
　　熙儿按捺住心情，缓缓推开木门。铜镜前，那人正梳着乌黑的长发。
　　“啊，你不就是刚刚那个......”熙儿惊地连连后退了几步，后脚踩空，身子往后一仰。镜子前的人猛然转过身来，椅子被绊倒，发束被甩开，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他一伸手，拦腰接住熙儿。近距离接触，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冷淡深沉而复杂。
　　熙儿出了一脑门的汗，又深感歉意，坏了别人的发型，实在不应该，只得呐呐笑道：“如果不介意，熙儿可以给临云宫上仙束发。”
　　他收回熙儿腰际上的手，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坐回椅子上，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临云宫上仙。”
　　于是熙儿乖乖地闭上嘴，突然忆起子虚说东临喜静，便决定以后说话要用精炼的语句，不要太聒噪。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认真地梳起头来。
　　“奇怪，你不应该是一个老人家吗？难道你易容了？”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认为东临就像那个法术高强，白须飘飘，终日无无聊聊的东海龙王。
　　他瞄她一眼，不动声，“谁跟你这样说的？”
　　“子虚啊。”话刚说出口，熙儿觉得出卖了别人，不是一位上仙应有的品质，所以忙更正道，“不是不是，我自己胡想的。”
　　“那我不是老人家，你是不是很满意？”他这样说道，眼底隐隐有些笑意，全然不像刚刚初见时的临云宫上仙。后来，当熙儿回忆起这段往事，她还真偏头想了一想，好像也挺不错，身子骨好，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说

　　JQ~~~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