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从冬天开始》一生之水

26、第２５章 习惯逃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怔怔地望着那缕头发，它曾经被如此精细地隐藏起来，此刻又如此张扬地显露于外。“不对，那可能只是偶然，会让头发变白的原因有很多，譬如没有休息好，饮食不正常，或者还有……，对了，我不是妖异之子，今生我不是了，我是我爸妈唯一的孩子。”

　　“你是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在你之前阿姨有过三个孩子都因难产而失掉，所以她特别宠爱你，她想把对那三个孩子的爱一并给你，这是阿姨回石家庄之前告诉我的。”

　　怎么会？为什么我不知道？妈妈从没告诉过我。“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

　　“不能有四吗？谁说的？”我叨念着。属于我的噩梦又开始了吗？我又堕入那无尽的黑暗之海了吗？仿佛刚刚卓灵犀还对我说她是一个我可以爱也可以爱我的存在，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

　　我仓惶地夺门而出，狂奔下楼，那一级一级的台阶变得好狰狞，似乎它们也可以把我吞噬。冷风迎面袭来，世界又归于寒冷。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样对我……

　　等待了二十多年，我依然要孤独地作战，孤独地死去吗？这样的结局我不要！

　　我在长长的槐树大道上游走，无视路人异样的眼光，无视车辆乍起的鸣笛，那些于我有何意义？反正我永远只是为上天所愚弄的可怜虫，反正我永远注定会被我最爱的人杀死，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活下去的。

　　生命里出现过的五次自杀并不是过于遥远的记忆，如果当时我曾经想到过死亡，那么此时也不会过于痛苦吧？可是为什么当我听到她注定会杀掉我时，我的心都空了？为什么当我看到她那缕白发时，胸前那处胎记会开始灼痛？

　　上天似乎精于此技，给了人希望，然后再毫不留情地夺走它。

　　别再玩我了！

　　“萧绎？”

　　有人在叫我吗？是谁？为什么我无法转身，无法回头？为什么我无法停下脚步？

　　当那人冲到我前面站在我面前时，我才辩识出那是古菁。然而，我依然无法停下，直到我撞在她身上，头无力地搭在她肩上。

　　“喂！你找死啊，我老公就在你身后喔！”

　　她说着，推了我一下，我竟然就这样倒下去了。

　　倒下去时，我的意识如此清醒，以至于我能感到身边的风呼啸而过，以至于我能听到古菁震惊的叫声，以至于我能察觉到身后有只手及时伸到了我身前扶了我一把，但我的身体依然无力，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谢谢。”我听到自己这样说，像是条件反射。真难得我还能说出话来，我唇角轻起，嘲弄自己今时今日的丑态百出。

　　“俨风，先把他弄回家再说。”

　　于是，我知道了刚刚扶了我一把的人是崔俨风。于是，我被带到了他和她的家。于是，我坐在了他们家的客厅里，堂而皇之地缄默，堂而皇之地发呆，堂而皇之地封闭自我。

　　古菁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到，或无心听。

　　她猛然间抓起我的衣领，对着我怒吼。

　　我眨着眼睛，努力去辨识，但听进耳里的却是一阵混沌的嗡响。我想今生的我还是与前世不同的，我至少还记得那个前世的我不曾如此颓废过，我至少还记得那个前世的我即使明知有些事注定无法实现还依然去做，可是今生的我不同，我习惯于逃避，逃避所有厌恶和恐惧的东西。我知道这很可笑。谁会相信世间最强健且不被伤害的身体竟会属于这样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呢？

　　我虚弱地微笑，想去安慰面前这个正关心着我的人，但是无效，连我自己无法说服自己，我又如何去安慰别人呢？

　　古菁无奈地松开了手，静静地坐在对面陪着我，她的丈夫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这样的场景我几曾想过？也许，我终究是幸福于前世的，至少还有这样的一些人愿意关心我，而不似前世那般孤独地逝去于凄寒的葵花潭。

　　我低垂着头，静静地看脚下的阳光，它们静静地旋转，从西到东，而后消失在墙角。我蓦然转视，望向对面的那扇窗，原来那是一隅夕阳洗洒不到的阴暗之地。终年避于阳光的窗子里该是有着异于他处的寒冷吧，我猜想着，那就像我此刻的心。

　　“你不在她身边行吗？”古菁说。

　　我怔怔地转过头望向古菁，惊奇于我可以如此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原来，当心静下来时，世界也会静下来。原来，当世界静下来时，声音也会清晰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这样一整天不在家，她不会担心吗？”

　　古菁在说谁？谁会担心我？我的脑子怎么会如此迟钝？正在担心我的人是谁？我的视线又猛然间回到了对面那扇窗，而此刻那颗我原以为已经空荡荡的心突然像被人攥住一样疼痛。

　　没有片刻停留，我冲出去，奔向那早已被我默认为家的地方。因为我的耳畔不断地回响着卓灵犀的那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先你一步死去，你会怎么样？”

　　我心中的恐惧不断膨胀。我曾经亲眼看到卓灵犀因为被母亲嫌弃而蜷缩在角落里一整个下午，我曾经亲眼看到她坐视母亲杀她却不曾还手，这样的卓灵犀在此时此刻会做出什么来，我根本不敢想。

　　我用力拽门，房门轰然大开。然后，我看到她正静静地坐在地板上，膝间躺着一把冰寒的水果刀；我看到她轻轻抬起头微笑着望向我，将左臂高高举起露出青色的血管。我听到她说：“我下不了手，因为这里面流着叔叔的血。”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我全身的血都凝固了，耳畔轰轰作响。

　　我走近她，跪坐在她身旁，伸出手将她揽在我胸前。直到此时此刻我依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我们的未来，只是，我清楚地了解，我怀中的这个人比我的生命更珍贵，我可以失掉一切，可以忍受变成游魂，但我无法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这早在我邂逅她的一刹那就注定了。

　　宇宙浩瀚而辽远，我却独独在这浩瀚与辽远之间选择了那个唯一，这世间我唯一的爱与痛——她将终结我的生命，而我无路可逃，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