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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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微微亮，寒风刮得轻柔。
一声突然降临的铜锣声像一张大手撕裂了整个府邸的宁静，鸡鸣随即搀和了进来，只怕热闹还不太够。
第二声铜锣，西边院子里，下人们穿衣服的悉悉索索声也加了进来。
第三声过后，铜锣余音还未散，几十号青灰一色的男女老少仆人已聚集了一苑。只是大多衣冠都还不是很齐整，有穿反了鞋的，手臂上的里衣露出了半截的，衣带松垮的……零零散散在院子里。
王老婆子像狐狸踱着步一样拖着慵懒的身子，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厚棉衣，半眯着眼扫过院里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就拖着长而浑厚的调子吩咐仆人们干活。自她掌权以来，她就认为这样的语调能令她说出的话更有威严。
看着仆人们依照她的指令行动，她宝贝地摸了摸手上的金镯子——那是夫人为她打理府里的本领作出赞赏的态度而打赏给她的。因此，今天，她的胖脸上第一次褪去了威严，露出了得意的笑，这笑让她堆满肉的小眼睛只剩一条细缝。
不过，今天她的任务还没结束。
王老婆子领着六个婢女往后院的厢房走去，推开了一扇刻着最为典雅的花纹的梨花木门，这里住着的是这府里最为金贵的小姐。
她刚想在胖脸上摆上面对主子们的谄媚笑容，就被一个横空飞来的绣花枕头击中了面门。
肥胖的身子在原地打着圈儿，而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打翻了身后婢女的热水盆。于是，王老婆子只能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跌坐在地上，任凭热水浇了一身。
想叫也不能叫出声，涨红的胖脸上只有两个眼珠嵌在两个裂缝中骨碌碌地转着。
而身后的婢女想笑不敢笑。
这一举动自然惊醒了姜琼。
在还没等得及主子怪罪之前，王老婆子就俯首低头，语气多少带了点惶恐，“哎呦~小姐，老身…真是笨手笨脚，扰您清梦。只是时辰不早了，小姐还要好好准备一番，进宫赴皇后娘娘的宴呢！”
她在这府里度过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各位主子的脾性。
比如姜琼，面对像她这样伏低做小的姿态，再加上她说的都是一些对得上主子口味的话，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责怪。
果然，帷帐里传来带着鼻音的答应声。
王老婆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两下手，六个粉衣的婢女就走进内室，为姜琼梳洗打扮。
王老婆子往门外看了看天色，天已大亮。
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宴会可就要开始了，王老婆子走出院子，又换回了威严的脸孔……
刘延从宫门口领着明芷到听雨轩的路途中，已不下十次回头了。
不是他小心谨慎，而是他身后的明芷，实在太过安静，从宫门到听雨轩这长长的道路之间始终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令他多次怀疑她是否跟丢了，更是多次抱怨舅舅姜宰相给他的这份苦差事。
眼看听雨轩就在眼前了，刘延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她。
低垂的头使黑压压的头发盖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脸。
想到听雨轩那里聚集着一帮子后宫嫔妃以及进宫来的其他大臣的清胄贵女，他就不再想完全地遵照姜宰相的嘱托，把她带进去了。他微微有些不耐烦，却还是看着明芷道：
“明芷？可以这样叫你吧？就是这了，你可以自己进去。”
明芷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睛没有透露出丝毫紧张与惶恐，她抿着有些开裂的嘴唇。没有开口说话，却发出了一声来自喉咙的声响，透过唇瓣，十分清晰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她总是紧张的，她的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安静。
听雨轩的笙乐声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和外边幽静肃穆的氛围对比起来，这落差使得明芷有些心慌。
而明芷也很清楚，她将要跨过的不仅仅是一道门槛，更是一个她十六年来从未涉及的陌生世界。
刘延看着那一抹发白的布衣碎花裙的背影，以及那朵在乌发上颤抖着并即将凋零的粉白色花就要消失在眼前，叹息了一口气，还是跑了上去，挡在她的前面。
他轻轻勾了唇，“还是我带你进去吧。”
金玉砌成的世界，精雕细琢的人儿，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心调制过，怎能不美？一张张擦脂抹粉的脸，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视线落到明芷身上时，他忽然觉得那张未经粉饰，略微不安的面容有些可爱起来。
他在明芷身边悄声说，“那边主座上的是皇后娘娘，旁边那位就是你姐姐，其它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也不用在意。”
他略略弯了一下腰身，算是行过礼了。
明芷想要跟着行礼，只是这周围把人当做物品一样观赏的眼神，令她的身子僵硬得不能动弹。
她想知道，她的姐姐是否也在看她？
然而，抬起头时，还未触及到姐姐的目光就看到了皇后姜氏，那是一个很端庄的美人。纵使不再年轻，她同样也能用身上那股时间荡涤过后的令人安定的气息胜过别人。
皇后姜氏只看着刘延，就像她的母亲看着她一样，表情很是慈祥，明芷不由猜测刘延的身份。
“延儿，你怎么得空来这儿了？你带来的这姑娘……”
刘延一改漫不经心的表情，嘴边甚至带着笑，“母后，她可是姜宰相的女儿。”
他很清楚他这句话的重量，姜宰相不纳妾，敬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一生也就姜琼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突然冒出另外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不管怎么说都是骇人听闻的。
四周果然嘈杂了起来，那些她未着眼的贵女们也都朝着她指指点点。
明芷咬着下唇，她必须挺过这一下。
刘延却用微笑来安慰她，她不由得开口叫唤，“皇子殿下？你……”
他挑挑眉梢，尽可能使她放松，“或许你更该叫我表哥。”
明芷怔愣，他第一个承认了她。
于是，接着皇后姜氏开口，“哥哥也太不懂事了点，怎么藏着个女儿藏这么久？让这孩子疏于管教不说，难道害怕嫂子怪罪不成？也罢，也罢，认主归宗也总归是好的，你也是得叫我一句姑母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
皇后娘娘将这慈祥的笑第一次降临到了她身上，简直受宠若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说，“明芷。”
“哦，明芷，真是好名字啊！琼儿，你看……”
“姑母，你还没好好尝尝这新出的樱花烙呢！”姜琼从盘子里捻起一块，就递到皇后娘娘面前。
“本宫不正尝吗？你这孩子……”
周围又开始各自的嬉笑声，皇后娘娘和姜琼也融进了这个把她隔绝在外的宴会，她甚至不能再成为她们的话题。
明芷霎那间惨白了脸颊，她的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她，更是似乎轻易地就能控制着这个局面。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自打刚才决定踏进听雨轩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帮她帮到底了。毕竟现在除了他也没人可以帮她。
必须再次引起注意，刘延想。
“姜琼，怎么不来看看你的妹妹？”
刘延心底也在打鼓，对于姜琼会有如何举动，他心里真的没底。
听了这话，姜琼将脸正对向了明芷。
世界好像都静止了，因为她的姐姐正向她走来。
姜琼的裙摆上缀满了百花，随着她的脚步，那些花儿就会缓缓摆开，流动的百花仿佛正在上演着百花绽放的过程，而她就是散播着春意，让百花盛开的人。那些贵女的眼神也追随着这样瞩目的她，说不清楚是羡慕还是嫉妒。
刘延也不由感慨，这才是这里真正由神精心雕刻的人，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姜琼站在上一层阶梯上，微微弯下了腰，捧起了明芷的脸，她摘下发髻上的梅花形金簪，插在了明芷的发髻上，她们四目相对。
“你好呀，我的妹妹。”
清脆甜润的字音一个一个地砸在明芷的心底，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从明芷的双眼逐渐笼罩到全身。
刘延只觉得明芷乌发上的那朵将要枯萎的粉红色花，被金簪映衬得似是发亮，而他明白，那只是回光返照。
他没再多想。
随后，笑容从嘴角蔓延了开来，终究算完成了任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