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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记忆 ...

  •   无香蹲在天池边,感到有些困倦。每每哭过之后,她都会觉得眼睑沉重得像是石子在天池中遽然下沉一般,怠懒的感觉蛰伏在四肢百骸,现在全然复苏了。她揉了揉眼眸,却见滕子渊站在花树下向她招手,她走将过去,却见滕子渊提着那青花壶,便问道:“上仙是要去取甘露么?”
      “我下山沽酒,你愿否同去?”滕子渊道。
      无香心中一动,只是这意动只持续了不过一会时间,她又闷闷地道:“上仙知道,我怕走到半路就枯萎了,怕药力会减,于紫臻公主不利。”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三个时辰来回一趟也够了。”滕子渊道。
      无香“哦”了一声,点点头,心道这一次有上仙领路,总比上次自己乱闯结局要好得多,不至于落到何等悲惨境地,,便随滕子渊一路迤逦着往前走。
      只是在无香的记忆里,落花荡并没有那么大,仿佛走不完一般。出了落花荡她的确有所感觉,只是虽然感觉上已经出了落花荡,桃林却仍在。她四下里环顾了一阵,不知何处觉得有些别扭,有些奇怪地道:“这与我上次出来的地方不一样。”
      “是你自己走错了。”滕子渊头也不回的道。
      脚下的小径已经被落花铺满,无香四下里看了看,只觉得这地方虽与落花荡不太一样,但却像走过不止一次一样。她低下头盯着滕子渊的衣摆,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道:“上仙,你的衣裳这么长,也不会摔倒么?”
      “不会。”滕子渊仍旧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你以前就问过这件事。”
      无香纳了闷,低下头不住地咬自己的手指,道:“我何时问过呀?”
      “不记得也就算了。”滕子渊将壶子递给了她,她茫然地接了过来抱在怀中。他看她似乎仍在纳闷自己何时说过这话,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别再为难你那蠢脑袋了。”
      不知为何滕子渊说她“蠢”她倒是没了脾气。倒也不能说是她有自知之明,若是如琅说她蠢,她就恨不得多踩他几脚。
      “上仙,你那么喜欢桃花么?”无香看了看酒壶,壶上蔓延的花纹上都釉着精致的瓣瓣桃花,“我分明是一棵参,你偏给我起名叫桃无香。”
      “这名字不是我所取,”滕子渊提起了衣摆,迈下石阶,“我也不喜欢桃花。”
      “不喜欢为何上仙还专门辟一个落花荡出来?”无香不解道。
      “你的名,为故人所取;桃花,为故人所爱。”他一路迤逦,说话也没有看她一眼,“怎的?你不喜欢?”
      “上线就是我的君父,我岂敢造次?”无香心中无端的失落起来,事实上她记得滕子渊将她一手养大的事,但因为记性实在不好,具体细节也记不清楚了。若在人间,滕子渊就是她的父亲,她能对父亲有什么情愫呢?然而也许是因为他是仙君,拥有青春永驻的驻颜之术,即使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他仍旧是当初二十出头的模样,不似人间老父会垂垂老矣。她也由一个小小婴儿出落成了看起来如同豆蔻年华的少女。三百年来也独有他二人相伴彼此,就算生出些情愫也不算奇怪。
      她没有再问“故人”是谁,她猜想应当是紫臻。只是她还是怕他亲口说出来,毕竟这个她连面也没有见过的女子,最终会夺走三百年来唯一与她相伴的人。尽管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她也想将这个事实拖延着,至少让自己安心地多过几天。
      也可以理解为,就算她对滕子渊不过是“父女”之情,也多少会对“继母”有些排斥。至少在这三百年之中,滕子渊只陪着她一个人,只有很少的时间他会出去行罚。
      “这里的桃花似乎不香......”无香终于发现了这林子的怪异所在,忍不住失声道。滕子渊只是停下脚步,撷下一枝桃花,道:“这林子就叫无香桃林。当年为故人所居,只是妖力所需颇大,就汲走了桃树的养分,以至周遭桃林大片枯萎。故人去世后妖力化归土壤,桃树才又发了新芽,只是这片桃林从此没有香气。”
      无香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没有什么能打动人的地方,而滕子渊似乎也不应当有拥有“妖力”的故人,毕竟他是铁面无私的司法仙君。在描述时语气仍旧平淡无奇,脸上也没有一丝恻然,却不知为何,她痴痴看着这片桃花林,反应过来后,脸上已经湿漉漉的。
      “落红归土护花,也算应得的归宿了。”滕子渊淡淡地道。
      “上仙的故人不应是紫臻公主么?”无香不愿他看见,赶忙腾出一只手,用衣袖揩去泪渍,“可是公主并没有死呀。”
      “并不是紫臻。”滕子渊只是微微摇头,便不再做声
      滕子渊说的不错,下山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山下似乎已经开了春,开了大片桃花,自山上看仿佛云朵纷纷扰扰。春寒尚且料峭,人们都还裹着厚重的袄子。无香好奇地四下环顾起来。说实在的,她从未想象过人间是如何纷纭。然而孤寂的过了三百年时间,偌大的落花荡里只有两个人,现如今这般热闹镜像却是头一遭见。
      滕子渊一路穿过集镇,无香虽然正痴看人群,但也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她觉察到有路旁少女好奇的目光,心中不由一惊——莫非人类早已发现她是妖精了?据说人类对妖精是极为厌恶的。
      “放心罢,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滕子渊道。
      “上仙,你总是读我的心思。”无香有些不满地道。
      “并不总是。”滕子渊终于舍得居高临下地赏给她一个睥睨的神情了,“若不想被我读,就快些长大从我身边逃逸。”
      无香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道:“上仙,人类要怎么成仙?”
      “人类成仙要容易一些。投入某山仙君门下,修行,经由考验,位列前三者可成散仙。经由天庭考核,首位者可接替仙君之位。”滕子渊似乎也终于有了些耐性与她多说几句话。
      这倒令无香不满起来——缘何人类成仙就那么容易?妖精成仙便是九死一生?妖精也是活物,为何要这般不公?
      “修仙路途亦艰辛,本就不似你想。仙君职位任期为一千年,若长久寻不着合适的弟子,便要延长任期。”滕子渊显然又读过了她的心思。他闲庭信步的,看起来来沽酒不是一次两次了,看起来颇为熟门熟路。无香眼珠转了转,道:“可是上仙修仙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么?为何迟迟不开长白门收纳弟子?这样下去又要多当好些年的司法仙君。司法仙君管的事比别的都多得多了,不累么?”
      滕子渊似乎懒得回答她了,她的问题似乎无穷无尽。她倒也不在意,犹自东张西望起来。
      这也算是他能给她的,最力所能及的庇护了。
      因为当初紫臻之事,天庭已下令杀死一切成了气候的妖物,绝不再让任何一种妖物渡过雷劫。而天庭唯一可能忌惮的便是如琅。而若司法仙君惩戒不力,便要剔去仙骨,缚上惩仙台受三百雷鞭,贬下凡间永世不受天庭录用。妖物也断不可能侥幸脱逃,被捉到便要在斩妖台上受腰斩之刑。
      他以他的前途与仙骨为注,赌她一世平安。
      似乎他是最应当拥护天庭这一法令的人,毕竟紫臻是天帝指婚给他的未婚妻。只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去拥护这条专门针对无香的法令。天庭虽然并不知道无香的存在,天帝所知也不过是他为紫臻培植了一棵“仙参”。这当然也是他庇护无香的一种办法。这样天帝就不会怀疑他是否会勾结妖物。
      紫臻当初是为了惩戒无香才会耗尽仙力,无香当初是死在紫臻手上,他从湖光岩将她遗留的参籽寻回再种下,无香却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若是他再早一步的话,无香不会忘了一切。事实上若是无香没有死过一次,他也不至于真的能下定决心与天庭作对。
      曾经的她只是他身边的侍童而已,她给自己起名叫桃无香,一定要别人叫她“小无”,还是那张有些蠢的脸,心也那么蠢。他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她因为他从道士手上救了她,才会许他一世相随的承诺以作报答。
      他不需要她一世相随,只是忍心收留了她而已。
      至于紫臻,她只是将无香看作了她的威胁。事实上滕子渊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对紫臻是有感情的。若非紫臻除了无香这个“威胁”,他就会按照预期迎娶紫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倒也不是因为他对无香有什么感情,其他仙君也都有仙童无数,他也用不着太过奢侈,有无香一个人就足够伺候。
      可是紫臻在他面前杀了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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