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坚持》浮光跃金86

13、第 13 章

　　我请了假，公司事情很多，可我刚刚哭过的眼睛让领导不敢不放我走。
　　我一路走，一路流泪。其实我不想哭，林旭现在并没有结论。可是泪腺此时异常发达，怎么忍也忍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及。一路上，脑子里满是我和林旭的点滴。
　　其实严格说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长。
　　可感情不是以时间计算的。那点点滴滴，就算在平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放在现在，也成了回味无穷，也成了流泪的理由。
　　我匆忙赶去林旭的家里。家里却只有一个林旭的姨家表姐。满面愁容的表姐告诉我，林旭的母亲听到消息后接着就晕倒了，家里送她去了医院。林旭的父亲去了部队，希望能看看有什么进展。
　　这时去部队，只会给部队添乱，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唉。
　　姨家表姐在家里坚守，以备接部队首长的电话。
　　我问明林旭母亲住的医院，赶紧赶去了。老太太已经醒了，正在哭着，挂着点滴。我进去病房，尽管大家都是一样的家属境地，却因为我毕竟还不是林旭的合法妻子，居然此时和他家人见面都略感尴尬。我语言苍白的安慰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也只会握着我的手哭。间歇痛骂几句林旭的父亲，当初是他一力支持林旭考航空大学。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这是林旭的志向。去了，为理想而死；回来了，又是一条好汉。军人，本不该优柔寡断。军人的家属，我想，也该是如此。我们送他们走的那天，我们就做好这个准备，不抱怨，不后悔，我们只给予他我们的所有支持。
　　理想，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一话，触动我的心灵。理想有两种，一种，我实现了我的理想。一种，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
　　中国军人的理想，是哪一种呢。
　　我退出病房，去找了主治医生，医生结论，老太太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怎么能不受刺激呢，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会不受刺激。而这种消息，又如何能瞒住。
　　我到现在，没敢给我父母打电话，我不敢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想找个地方哭，到现在，都没有时间，都没有地方。
　　我回去给老太太和照顾老太太的亲戚买了晚饭，安顿好后，终于走出了医院。
　　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今晚公司加班，晚饭不回去吃了。要晚回家。
　　终于，时间属于我了。
　　我去了海边。
　　坐在八大关木栈道旁的长椅上，暮色降临，大地一片绯红。
　　海水击打着礁石，且退且撤，且进且展。
　　我们只有等待。
　　等待他们带回他。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手机号，关机。
　　我嗤笑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无谓的举动。
　　也许，这个号码，永远就此关机，也许，这个号码，不久，会换个人再度使用。
　　但无论如何，这个号码，将不会再想起林旭的声音。
　　不不不，我不能这么想，我要想，他会回来。
　　正如那首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诗歌：
　　“等着我吧，我会归来,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等到愁煞人的阴雨，勾起你的忧伤满怀，等到那大雪纷飞，等到那酷暑难挨，等到别人不再把亲人盼望，往昔的一切，一古脑儿抛开。等到那遥远的他乡，不再有家书传来，等到一起等待的人，心灰意懒，都已倦怠。
　　等着我吧，我会归来，不要祝福那些人平安：他们口口声声地说-- 算了吧，等下去也是枉然！ 纵然爱子和慈母认为，我已不在人间，纵然朋友们等得厌倦，在炉火旁围坐，啜饮苦酒，把亡魂追荐…… 你可要等下去啊，千万不要同他们一起，忙着举起酒盏。
　　等着我吧，我会归来：死神一次次被我挫败！ 就让那不曾等待我的人，说我侥幸，感到意外！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亏了你的苦苦等待，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从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拯救出来。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明白只因为同别人不一样，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我戴上耳机，放开音乐。放自己，随着潮水，随着音符，去寻找他，他深陷大海深处的灵魂。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那请你回来，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我，为了我们。
　　我不喜欢这种考验，不喜欢。我坚持不了，我一定叛逃。我一定会再嫁他人，结婚生子。泪水再度夺框而出。
　　而你，你只为你，为你那该死的使命，奉献自己吧！父母，妻子，你都不管了。
　　夜幕降临，天终于全黑了。
　　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个，只留我一个。
　　耳边呼啸而过的车辆，都奔着家而去。只有我坐在这里，不知明天，不知未来。
　　我害怕明天的太阳再次升起，它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我又担心太阳不升起来，海水温度太低，他该冷了。
　　我终究是个女人，我也有脆弱，我也不坚强，我无法预料我会面对什么样的余生，我不知道我究竟会怎样处理我的余生。
　　我才三十一岁。我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为了我的父母，我需要回家，我暂时按下了消息，我不能说。
　　我要和平时一样，为了我的父母。
　　我要常去林旭父母那里，为了他。
　　我要工作，因为我还要挣钱糊口。
　　我该长大了。我该成人了。
　　如果说，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后是为成长成人。那此时，我该是成长成人了。我再不能躲着谁的背后等着别人为我遮风挡雨。我要自己面对一切。
　　明天的太阳，无论我多么希望，还是多么害怕，它依然会准点从东方升起。明天，依然会如期而至。
　　九点了。整两天了。林旭消失，整整两天了。多一天，他永远消失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林旭，你说过，你的名字是旭日东升的那个旭，那请你，随着明天的太阳，一起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