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崖山陵前忆昔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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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簪缨坐着汪府的马车进了昊州城区之后便与少白相约话别，径自步行回曹府去了。
待陆少白回到汪府，丹婷和骆南枫二人便相继围了过来。小丫头怕兄长还惦记着自己擅闯曹府的事情，所以即便是想知道少白今天去了哪里、进展如何什么的，可还是等着少白自己张口，她就只站在一旁用闪亮亮的期待眼神看着自家兄长。
骆南枫就直接多了，他走上前来用拳头轻捶了一下少白的肩膀，说道：“陆兄弟忒不够意思，把我们扔下，自己跑去漕帮查案。那史簪缨是个没功夫的，到时候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你之前受伤未愈，我怎么好再麻烦你陪我跑一趟。”陆少白笑着说道，“怎么样，你的伤好点了吗？”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骆南枫不在乎的说道。
“哎呀哥哥，你快和我说说案子到底进展的怎么样了吧！”陆丹婷见两人说了半天也没进入正题，心里头有些着急。
陆少白将今日在漕帮的发现还有凌远榭的事情捡要紧的与二人说了，陆丹婷听到祠堂门窗上的手印的时候，反应与少白如出一辙：“只有门窗里头有手印，而外面没有，并且窗子上的脚印方向也显示来人是从屋内跳到屋外方向，那就是说明，盗走雷啸遗体的人一开始便在祠堂之内，或是祠堂的门窗并不是关着的，所以雷彦在说谎。”
“我也是这般猜想。只不过那窗上的脚印明显是两个人的，这又让我有些想不通了。”陆少白点头，“而且有一点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么奇怪了？”骆南枫问。
“就是关于雷啸的棺木。”少白说道：“算算时间，从雷彦将雷啸遗体带出京城到遗体失踪，少说也得有十天的时间。将一具尸体在封闭的棺木中放置十天，棺木里怎么说都会沾染一丝尸体的气味。可是我今日在漕帮祠堂里仔细的查探了那具棺木，里面就连一丝丝的尸气都捕捉不到。”
少白一边说着一边做思考状，“而且我还想起了之前史簪缨和我说起过，在雷彦离京之前，曾经去找过前朝太医彭弘渠到他们下榻的客栈。”
“这又说明了什么？”丹婷不解，“许是雷彦见雷啸被燕子镖打中，找彭弘渠来救命的。”
“的确有可能。”陆少白没有否认丹婷的说法，“只是彭弘渠这个人有些特殊，由不得我不多想。”
“彭弘渠怎么了？”骆南枫问道。
“彭弘渠是前朝太医院有名的院判，其下针精准，用药高超，在前朝曾经名噪一时。此人年轻时候颇为大胆，所配的药方刁钻但极为有效。当时他名声极大，被人称之以生死人肉白骨，还有一传闻最为蹊跷，说他有一秘方，用后可使人假死。”
“假死？！”丹婷和骆南枫齐声说道。
少白点了点头又继续道，“生死人肉白骨之说是不是真的倒还值得考究，但是这假死之药还真是确有其事。”
“这又从何说起呢？”丹婷追问道。
“因为家师在三十年前曾经就此药方和彭弘渠探讨过，后因得知此方服用之后于人体颇无益处，便被家师列为禁方，不准门下众人查看，连我都没看过，也只是听家师提起过这么一段往事。”
陆少白回忆道，“当时史簪缨和我说起彭弘渠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此名十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直到我发现雷啸的棺木中丝毫尸气也无的时候，这才恍然间想起了这彭弘渠的来历来。而且在那具棺木的侧面底下，还有几个小洞，所以我才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雷啸，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对呀！”陆丹婷一拍手，“如果雷啸没死的话，那么门窗内侧有红印，但是外侧没有，这一点就说得通了。”
“等等等等。”骆南枫抬手打断了陆丹婷的话，“可是雷啸为什么要假死呢？还有如果真的是他假死，然后自己从棺材里头出来的话，那么当时将灯烛打灭的人又是谁呢？他总不能在灯亮的时候就跑出来，那样的话雷彦一下子不就看到了？”
“对啊，我也是想到了这些问题，才觉得这里头很奇怪。”陆少白揉了揉眉心，“如今我们一没见到过雷啸的尸体，二没见过最有嫌疑盗走尸体的金雨楼。所有的事情只能全都凭借着猜测，着实不太好办。不过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有两点。”
“是什么？”
“第一，在京城用燕子镖打中雷啸的一定不是金雨楼。第二，雷彦的师父一定是金雨楼。”陆少白说道，“至于其他的，现在也只能算是推测，全然没有证据来证明。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少白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在丹婷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对着骆南枫说道：“不知骆兄能否帮我一个忙？”
“陆兄弟请说，这次，一定不会出岔子了。”骆南枫挠了挠头，显然想到了上次陆少白让他看住丹婷，可他却耐不住小丫头的撒娇带着她闯了曹府，险些闯了大祸的事情。
“我今日在到漕帮总坛的时候，发现在后山祠堂的旁边有一处小屋，雷鸣等人说那小屋已经封锁多年，再未开启过。可是我看那门上的铜锁却是个新的，而且铜锁上面也有类似朱砂的红印。因此我想，有可能就是在祠堂装神弄鬼的人弄上去的。”
少白说着将丹婷拉到身边，对着她说道：“你跟着我四处解案也有一段时日了，我知道你想跟着我查案，那现在就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你可愿意？”
“什么事？只要是能帮到哥哥，婷儿都愿意。”丹婷听到这一消息喜悦非常，这还是兄长第一次让自己也参与到查案中来。
“本来我是想要你明日的时候与我一起去一趟凌府的，可是想到那后山小屋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在里面，我势必得着人前去看一看。骆兄一人前去怕是漕帮的人与他为难，现如今何雄风父女也在总坛，那二人欠着陆园的人情，见是你去，便知道是我的意思，定能想办法帮衬着些。”少白拍了拍丹婷的肩膀，“可是你一人前去，我还是不大放心。所以明日时候，你和骆兄二人，再去漕帮总坛后山的小屋去一趟，想办法到那屋子里去看一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然后再把看到的讲给我听。有骆兄在旁，我也能放心些。”
“哥哥放心，不过是看看屋子里头有什么，这个难不住我的。”丹婷笑着拉过骆南枫的手臂，“而且还有骆大哥在身边帮忙，哥哥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骆大哥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骆南枫见丹婷这么信任自己，心里头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丹婷话音刚落，他便接口说道：“会的会的，陆兄弟放心，便是我受伤也不会让人动丹婷一下的，我一定能照看好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
骆南枫类似于表白的回答，惹得少白多看了一眼。见他急吼吼的说完之后便在那儿偷瞄着丹婷傻笑，少白嘴角一挑，心中了然。
次日清晨，少白便去了凌府，身边只带着陆全儿。本来是想带着上官飞一同去的，可是临行前少白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叫上官飞去别处帮她查证了。
辰时还未到，二人便已来到了凌府门前，陆全儿刚要上前叫门，便见史簪缨也到了。
叫开了门，就见凌府的人也已经准备停当，正是要出发的样子。二人与主家寒暄之后，便由着凌远榭安排，让汪府的马车跟在凌府的马车后头，一同向崖山方向前行。
凌远榭骑着马走在前面，凌夫人和凌少爷坐在前面香车里头。史簪缨抬了车帘子看了看马车行进的方向，对陆少白说了句：“我看着怎么还是冲着漕帮总坛的方向走啊？难道说，这雷夫人的牌位虽不在雷家的祠堂，可坟茔也是安葬在这崖山之上？”
陆少白顺着史簪缨挑起的帘角看了一眼，“也许吧，毕竟这周围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崖山更好的风水地了。”
车队行了一会儿，到了一个三岔的路口，前面两条路，一边是通往漕帮总坛的，凌家的车子却是冲着另一条路上去了。
车队来到了山脚，凌府的下人们留几个下来看着马车，陆全儿也在下面守着。另外的人就拿着祭奠用的贡品香烛什么的，跟着凌家的主子们上了山。陆少白和史簪缨二人慢慢的跟着走在后面，毕竟是人家姐姐的生祭，他二人是外人总不好打扰了人家寄托哀思。
兜兜转转来到了山腰间的开阔地，随着凌家人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就见前面依山傍水处的一座安安静静的石塚。
石塚不大，不过墓碑和石台俱都用的是上好的石料砌成，那碑上用遒劲的隶书写了‘凌氏柔儿之墓’六个大字，并无立碑人的落款和时间。
走到近前，少白却发现在这之前还有人来拜祭过。石碑显然被擦拭过，连背面都被擦得一尘不染。碑前放置着新鲜的供果，香炉上新插上去的香还未燃尽，旁边火盆里头烧过的黄纸也还冒着一丝丝青烟。
现下时间是辰时中，凌家人来的算是早的。会是谁来的比他们还早呢？陆少白心下合计，或许是雷彦吧，母亲的生祭，做儿子的总会比别人更在乎些。
凌家人仿佛对有人比他们早到并不奇怪，就好像事情本该如此一样。陆少白和史簪缨站的和凌家众人有些子距离，不过倒也能将那边的情况看的清楚。凌家下人将贡果摆好，凌远榭将一杯酒撒在地上，亲自将香点燃，带头拜了几拜，口中念着思念亡姊的祭文。凌远榭祭拜完，他身后的凌夫人和凌少爷并一众凌府家丁一一上前祭拜。想是凌家那害羞的少爷对自己的姑母并不熟悉，因此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祭词是跟着他母亲一句句念的，只磕头磕的顺溜。
祭拜完毕之后，凌远榭便打发着夫人和儿子随着其余人先下山回府。少白见那边众人陆续的都下了山，这才和史簪缨二人走到陵前凌远榭的身边，听他说起凌府的旧事来。
凌远榭背靠着旁边的一棵老松，也许是不知从何处说起。他陷入了回忆，琢磨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的开口。从他的口中，少白听到了一个背叛和成全的故事。
凌远榭和姐姐凌柔儿的父母很早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凌柔儿年长弟弟八岁，凌远榭几乎就是凌柔儿磕磕绊绊拉扯大的，因此他对姐姐的感情最为深厚。
凌家和昊州城内的金家是世交，因父辈的交好，所以凌柔儿和金家的独子金雨楼是自小就订下的婚约。
金雨楼人长的英俊，性子又好，自小从其父那里习得一身的好剑法，是昊州城里有名的俊杰。他长凌柔儿一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非常的要好，当年这对有情人不知羡煞多少青年男女。
金家家主是个通晓事理的人，虽然凌柔儿的父母早亡，凌家没落，可是金家依然信守着当年的承诺——待到凌柔儿为父母守孝五年之后便安排二人成婚。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叫他二人遇到了今生难逃的劫——雷啸。
二十二年前的一日，金雨楼照常来凌府做客，席间非常高兴的告诉凌柔儿和凌远榭，说自己结识了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年轻人，名字叫做雷啸。二人意气相投，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他还说日后有时间一定要介绍他给凌氏姐弟认识。
凌柔儿是个闺中女子，因此并不知晓雷啸是何人，可凌远榭却知道。那一年泗水上跑船的人家在一个人的带领下组成了漕帮，那个带头人就是雷啸。凌远榭少年意气，对一统泗水的雷啸本就如看英雄一般心生仰慕，听未来姐夫说能将此人介绍给自己认识，自然是欣喜无比。
金雨楼虽说是要将雷啸介绍给两人认识，可不知是什么原因，等到金雨楼真正的将两边引荐认识的时候已是过了两年之久。彼时雷啸已经统一了泗水和曲水，成了漕帮的总帮主。
这两年金雨楼与雷啸愈加交好，两人闲暇时候经常信马由缰的在城郊驰骋行猎、结伴同游，时不时也会相聚小酌、谈天说地一番。彼此之间相谈甚欢，大有伯牙子期之感。
金雨楼对朋友十分的体贴仗义，为了庆祝好朋友雷啸统一泗水曲水，成为漕帮的总帮主，他亲自邀雷啸来府上做客，并着人去凌府请了凌柔儿姐弟过来。他想要正式将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姐弟二人，同时也想着让雷啸见见凌远榭。
金雨楼着实是一番心思为着凌家姐弟着想。
他想着凌家没落，之前名下的一些铺子也早就盘了出去给凌家二老治病发丧，如今全靠着凌柔儿一人管着些微薄的祖产田息过活。
算算时间再有一年凌柔儿五年孝期就满了，之后便要嫁到金府来，那之后就不便再揽着娘家的祖产不放手。可那时凌远榭才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凌柔儿嫁了之后，他一个小孩子当家，就算是有自己帮衬了一时，可没有个生计本事，只知道在家吃祖产田息也不是个办法。与其叫他姐姐日后担心，倒不如趁早给凌远榭的未来谋个出路。
于是金雨楼便想着，如今好朋友雷啸算得上是在水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何不让他看在自己面子上，将凌远榭带在身边，在漕帮历练几年，也算是谋求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凭自己和雷啸的交情，他必不会亏待于凌远榭。到时候自己未来的妻弟出息有了本事，他姐姐才能更放心。所以金雨楼此次请雷啸过府吃酒，才邀了凌氏姐弟一同过来。
只是金雨楼之前与雷啸相交时候，并未提起过自己有未婚妻一事。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二人皆是江湖中的刀剑侠客。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大多谈论的是男人之间放歌纵酒、快意江湖的豪迈事情，很少涉及风花雪月之类的话题。所以久而久之，金雨楼也没想起来在雷啸面前提起凌家姐弟。因此等雷啸到了金府，看到了金雨楼身旁的凌柔儿的时候便是一愣，又听金雨楼介绍说这是他的未婚妻，雷啸的反应就有些耐人寻味。他先是盯着凌柔儿看了半晌，又像是没听清楚金雨楼的话一般，又多问了一遍，这才真正确信了凌柔儿真的就是金雨楼的未婚妻。
那顿饭在凌远榭当时看来吃的宾主尽欢，可现在想起，原来自那次起，雷啸看凌柔儿的眼神就一直是怪怪的，夹杂着一丝他当时看不懂的情绪。
席间，金雨楼很是高兴，他并没有看出雷啸隐藏在眼中的情绪。他一边在与雷啸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一边还在时不时的为坐在身旁的凌柔儿细心布菜。桌面上谈的俱都是男人之间的话题，凌柔儿在这个场合是插不上嘴的。她只弯着漂亮的眉眼坐在金雨楼身边静听，待金雨楼杯中酒饮尽的时候，再浅笑着为他斟上一盏。
金雨楼和凌远榭二人聊的兴起，可雷啸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看着金雨楼和凌柔儿之间的互动，金雨楼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有几次都没有反应过来金雨楼在说什么。
这种情况次数多了，饶是凌远榭也看得出雷啸此番不在状态。几次下来，他便觉得雷啸这是不胜酒力，才几杯下肚就有些醉了。彼时金雨楼想让凌远榭跟着雷啸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见他状态不佳便也没有再提。吃过饭之后，雷啸没有多留，提出有事要回漕帮去，金雨楼怕他醉后有失便亲自送他回去了。
只是自那次之后，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金雨楼有意无意的与雷啸疏远了，凌远榭再也没有从金雨楼口中听到关于雷啸和漕帮的任何事。他自己不说，也不许府上下人提起雷啸。凌远榭有好几次问他，雷啸有没有同意自己去漕帮历练，金雨楼都含糊的搪塞过去了。后来被凌远榭缠的不行，便面色不愉的说了句‘漕帮那里就不要想了，你的事我再想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崖山陵前忆昔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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