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暗恋》刘素薄

1、第一段记忆（1）

　　“嗨，陆颜！”少年的声音朝气清脆，在狭窄的胡同里回荡。

　　初晨的阳光明媚和煦，照在胡同两侧的墙壁上，给湿润的青苔染上一点温暖的颜色。推着单车走在前面的女生低着头，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匆匆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应。

　　少年的同伴不免打趣，“木朝，人家都不愿意理你呢。”

　　木朝撇撇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少女的背影没有言语，他的脸被阳光勾勒出清晰、削瘦的轮廓，似乎带了一点悲凉。

　　陆颜悄悄攥紧了单车把，脸上还是热热的温度，她咬了一下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不是不愿意理你啊。”

　　我只是，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有一点羞怯的畏缩和脆弱的自卑。

　　木朝，你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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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颜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木朝的呢？陆颜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是那种安静沉默到近乎怯懦的女生，因为只有一米五五的身高，常年窝在教室靠门的第一排，总有冬日的风穿过门的缝隙席卷进本就不算温暖的教室。陆颜十分畏寒，那冷凛的寒风似乎能穿透陆颜的骨头，她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每每还是冻得嘴唇发紫。也不是没有想过找老师调位，可每次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陆颜就会突然失去敲门的勇气，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去。有时候她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又胆小又自卑，总是迈不出心里的每一步。

　　时间久了，她安慰自己，别的同学到这里来也会冷的，不然就当她做好事好了。

　　然后她就继续忍受那种寒冷，慢慢地，她似乎已经麻木地适应了那种透骨的冷冽，心里面一遍一遍重复“不冷，不冷，我不冷。”然后就好像真的不会冷了。

　　或许习惯真的是一种强大到可以战胜时间的工具，习惯了，麻木了，就不在意了。

　　第一次和木朝说话的那天，陆颜正在钻研一道变态的物理题，乱七八糟的公式横贯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忽然有温热的气息从她的头顶上飘下来，带来久违的温暖的错觉。她听见男生清朗的嗓音响起。“陆颜，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陆颜抬头，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生，陆颜对这个男生有印象，知道他是篮球队的主力，也不止一次听到过宿舍那些花痴女生羞红着脸讨论他。她记得，他似乎是叫，木朝？

　　她神色安静，“你说吧。”

　　“你和我换个位置好吗？”木朝冲她扬起笑脸，洁白的牙齿闪亮。“老师说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可以换。”

　　巨大的喜悦在陆颜的心上蔓延开来，只是心里还是有一份疑惑，“为什么你要换位？”

　　木朝猛地一拍桌子，佯装凶狠，“我叫你换，你就要跟我换！”可他实在做不来那种表情，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微红的脸衬上黑亮的眼珠，可爱又好笑。

　　陆颜倒没有害怕，她点点头，轻声说，“好。”

　　新换的位子是第三排，中午的时候会有阳光照到陆颜的身上，又明亮又温暖，她很喜欢这个位子，心里面对木朝很感激。她悄悄朝木朝的方向瞄一眼。

　　木朝睡着了。白净的脸上一片安详，他似乎也有些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单薄的样子有着少年的纤细隽秀。陆颜突然红了脸，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宿舍里那些女生的感受了。

　　陆颜开始喜欢对着木朝发呆，有时候上课，有时候下课。有时候木朝会注意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这时陆颜总会慌张的低下头，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像小鹿一样雀跃的心跳。

　　课间。木朝笑着坐到陆颜前面的座位上，声音里带着调侃，“陆颜同学，你老看我干嘛？”

　　陆颜涨红了脸，声音急促，“谁说我看你了？”她压下心里的悸动，“你不要自作多情啊。”

　　木朝歪头，介乎孩子与少年间朦胧的稚幼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是吗？”

　　陆颜低下头不说话，埋头学习，佯装镇静，心里面却觉得有一百辆火车经过铁轨的哐当乱响。再抬头时，木朝已经走了。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座位，陆颜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过。

　　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关注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到你的眼里都变成了天大的事情，你那么在意他，在意到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对他的在意，因为害怕自己会受伤，好像这种卑微的情感就该深埋心底，不见天日。少女才始知愁味。

　　即使开始上数学课后，陆颜还是浑浑噩噩的。

　　陆颜叹口气，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木朝的名字，看着那两个字，她吃吃的笑，忽然又意识到什么，慌慌张张地划掉，用得劲太大，纸张都被划破了。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像是发现了她的走神，轻飘飘的叫出她的名字，叫她上去做一道函数题。陆颜有些茫然的站起身，后面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她回过头去，是她的后位。那个男生递给她自己的练习本，压低了声音说，“打开就是。”陆颜感激地笑，“谢谢。”她伸手拿过本子，封皮上漂亮的字迹写着男生的名字，杨季禾。

　　跟后位的男生熟络起来让陆颜也觉得吃惊，她知道自己在人际上向来是不擅长的，甚至朋友都没有几个。可这个叫杨季禾的男生的确善良温润，偏偏他还喜欢讲冷笑话。诚实的说，就“冷”笑话这个目的来说，他做得很成功。

　　“小企鹅有一天问他奶奶，‘奶奶，奶奶，我是不是一只企鹅啊？’‘是啊，你当然是企鹅。’小企鹅又问爸爸，‘爸爸爸爸，我是不是一只企鹅啊？’‘是啊，你是企鹅啊，怎么了？’ ‘可是，可是我怎觉得那么冷呢？”

　　杨季禾笑眯眯地看着陆颜，“好笑吧？”

　　陆颜嘴角勉强向上一扯，礼貌的说，“还是挺好笑的。”

　　“唉，你这个人，真是，”杨季禾摇头，“觉得不好笑也不要笑得比哭还难看呀！”

　　“你！”陆颜气，佯装要去打他，杨季禾笑着躲开，冲陆颜做个搞怪的鬼脸，把陆颜弄得哭笑不得。

　　“木朝！”正在和杨季禾说话的陆颜在听到木朝的名字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望过去。

　　说话的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她站在讲台上，清清脆脆的嗓门竟一下子盖住了课间喧嚣的教室，所有人都看着她。木朝看着她，轻笑，“方梓洁，你突然这么大声说话，会吓到我们的。”

　　方梓洁脸色绯红，“木朝，”她的声音甚至微微发颤，眼睛里却像是盛了星星，“其实我……想告诉你很久了……我…我喜欢……”

　　陆颜脸色微变，方梓洁看向木朝的眼神是那么热烈，甚至在陆颜的心上灼了一个洞，刺剌剌地痛着。她突然不想再听方梓洁说的话了，她想离开教室。

　　木朝却是比陆颜快了一步，他飞快地跑上讲台，拽住方梓洁的手，“我们出去说。”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一片议论的声音。

　　陆颜低着头，不说话。

　　杨季禾探过头来，兴致盎然的样子，“天啊，方梓洁真是大胆，居然想在全班同学面前告白。”他带了几分好奇，问陆颜，“你说，木朝会答应方梓洁吗？”不待陆颜说话，便自问自答，“应该会吧，一个女生当众告白，而且是像方梓洁那样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

　　“杨季禾，”陆颜抬头，小小的声音，“你喜欢方梓洁吗？”

　　“啊？”男生看向陆颜，看见她白净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忧郁的颜色，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怯懦。

　　杨季禾突然有点慌张，“大多数男生，都…都会喜欢她吧，”向来从容的男生微微低头，耳垂发红，“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陆颜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就像坐在第一排时候的那种感觉。陆颜甚至没有听见后来男生带着羞涩的自白，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只记得方梓洁刚刚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明亮自信的眼睛，带着浓郁的希望和爱恋。她想，是啊，至少方梓洁还有勇气表白，她不怕被拒绝，甚至是自信自己不会被拒绝，不像自己，甚至连主动和木朝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卑微到可笑。

　　她突然哭了，轻轻的啜泣声掩盖在巨大的喧闹中，几不可闻。可是杨季禾听见了。

　　“陆颜，”刚刚羞涩的男生脸上慢慢退去血色，一点点苍白下来，他的声音像一片羽毛一样轻，“你喜欢木朝，对吗？”他努力让自己不露出悲伤的表情。毕竟，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为别的男孩子伤心，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陆颜像受惊的麋鹿，仓皇地抬头望向杨季禾，怯弱恐慌，杨季禾能清楚地看见她红红的眼睛。

　　“你不要喜欢他，”杨季禾的声音很认真，声调里是腐朽的味道，这个向来温良的男生说出凉薄却又现实无比的话，“陆颜，喜欢他，你会很难过的。”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她又何尝不知呢？

　　木朝这样的男孩子，就像太阳一样，永远不知疲休，灼灼其华。他即使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中，也能发出盖过所有人的光芒，是万众瞩目的焦点。陆颜喜欢他，就好像飞蛾扑火一样的绝望和疯狂。飞蛾眷恋那一抹温暖，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而陆颜，这个沉默低卑的女孩，付出的，是自己的一整颗心。